作者:栖山君
既然她已经不再喜爱他,他便也没什么好多问的。
贺兰危知道,自己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只是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
仅此而已。
所以她不爱了,他先前所想的,婚事,也该作罢。就这样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视线,还是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这天以后,他与她就没有什么交集了,除了每半月她来找他解情丝蛊,两人见面便是装作不相识。
可他却开始在暗处注视她。
他开始有些恨她了。
恨她为什么那样耀眼,总让他看见她灵魂里那团火燃出来的亮光?他并非飞蛾,也不趋光,却为何总要注视她,为何总是挪不开眼?
为何,为何,为何?!
再一次帮她解蛊后,没多久,她和李珣退婚了。
李珣贴出了退婚书,上面列了她与他私通——
多好笑。
她变心了,李珣便对她很好吗?
流言蜚蜚,她永远和他断不干净了。
……
因为流言,她被谢家带回去了。
她被软禁起来了。
谢承谨对她并不算太苛刻,按照家族规矩将她软禁,但将她安置在一处还不错的宅院里,只不过那宅院建得很压抑,墙很高很高,头上还有顶,是为防她逃跑,也算得上不见天日了,一天到头都是暗暗的、黑黑的。
因为知道了情丝蛊的事,谢承谨不知道找来了什么奇药,压制住了她的情丝蛊。
蛊毒发作的时候,她很痛苦,但不会再爆体而亡,只要痛苦地撑过一晚上,第二天身体便会恢复如常。
贺兰危知道这些。
因为他盯着她,一直盯着她,一直看着她。
他也知道,李珣去找过她,要重新与她定亲成婚,但她拒绝了。
分明李珣可以将她带出这地方。
但她拒绝了。
后来她剖掉了灵根。
他心口的情丝蛊再无感应。
即使盯着她,却也在一处闹市中跟丢,她不知所踪。
被关在这样黑暗的地方,这样久。
但为什么她灵魂里的那团火燃得愈发晃眼?
……
他好像变得不太对劲。
将她跟丢之后,他开始频频想到她。
严重时,他会出现一些幻觉。
就像人眼盯着火光看久了,突然挪开视线,眼前仍旧会看见火光跳动的幻象。
可能是他盯着她,盯了太久,所以骤然看不见她,他不习惯。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好转。
他开始看见越来越多幻象,听见越来越多声音。
但他知道是幻象,因此并不理睬。
再找到她的时候。
她在妖界,将要和妖尊沈琅成婚。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贺兰危再一次去找了她,直接拎着她的手要把她带回去:“疯了吗?和妖族做交易?我带你回去。”
但谢延玉把他的手甩开了:“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干什么?”
贺兰危额角青筋直跳。
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想说你别嫁什么妖尊了,我娶你,锦衣玉食也不会比这里差。
但转念想到她并不喜爱他了,说婚嫁,有些滑稽,但语气还是放缓:“会比你留在这里好。往后人人喊打你就高兴了?”
反倒是她将话说得很直白。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攀附你,会比留在这里更好吗?”
贺兰危盯着她。
又听见她说:“我对你来说没有价值,攀附你,你要怎么对待我,都看你的心情。我知道出卖人族很可耻,但我想过得好一点,至少对于妖尊,我有价值,利益交换,比看你心情更保险。我不傻,不会跟你走,你回去罢。”
贺兰危张了张嘴,想和她说些什么。
但这时候,妖尊过来了。
谢延玉直接把他推开了,和妖尊解释了两句,说她与他没有关系。
……
那是贺兰危最后一次找她。
他不愿弯腰,更不愿对人低一低头。
和她说那些话,已经是当时鬼迷心窍,他从未对谁那样说过话,以一种近乎于请求的姿态。
这种感觉让他排斥,他无法接受自己对任何人做出这样的姿态。
甚至听见她的消息,看见她的样子,都会让他想到自己当时的姿态,他很抵触。
他不该再看她的。
但他死性不改,还是在暗处,偷偷窥伺。
看得见她的时候,有她消息的时候,之前总是看见的那些幻象、那些假的影子,就都消失了。
可能因为他又看见了那团火。
但有时候看不见她,没有她的消息,那些幻象就又出现了。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看见幻象。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心魔镜在发光——
它催生了他的心魔。
所见所念、所思所图、偏执欲望,心魔也。
若生心魔,便见幻象。
再之后,贺兰家发生了一些变故。
贺兰明辞知晓了贺兰危不是他的孩子,是怡夫人与堂弟私通生出的杂种。
于是贺兰明辞不动声色,研究了一阵子邪术。
能让男人生子的邪术。
他要生出一个,确切是自己骨肉的孩子,于是他用那邪术令自己怀上了一个孩子,然后便开始夺贺兰危的权,要给腹中的孩子铺路,想将贺兰危的筋骨抽出来给那孩子,就如同怡夫人当年所做的那样。
当然,贺兰明辞的手段更高明。
贺兰危手中的权力大部分都被收回去的时候,他才发觉异样,但那时他已被幽禁起来。
算不得跌落尘泥,因为贺兰明辞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所以他仍旧被视作贺兰家唯一的公子,但这的确是一种被当作鱼肉的感觉。
贺兰危又看见幻象。
看见谢延玉,每一天,闭上眼也能看见。
他有那么一瞬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来,夜里,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幻象,突然问:“如果他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时候,你会如何做?”
影子动了动,没说话。
仿佛一团火跳了一下,烧得更明亮。
幻象没有声音,但他知道她的答案。
反抗。
后来他杀了贺兰明辞。
花了一些时间与心思,联合了赵真。
但即便如此,贺兰家是如此庞然大物,而他身陷囹圄,即便有赵真相助,他杀贺兰明辞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从此,他成了贺兰家的新任家主。
也是那一天。
他听闻,她死了——
死了?
……
幻象越来越严重了。
心魔镜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了,又或者说,他能分清楚,因为有时候,只要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假的,那些幻象就会消失,但他并不想这些幻象消散。
于是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清醒时,他手碰到腰间,可以摸到一枚香囊。
这枚香囊灰扑扑的,有些破旧了,他一直戴着,但是有时候,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戴着这么一枚香囊了,但有时候,又想起来,哦,好像这是她的香囊。
哈。
你想与我分割干净,可是你的香囊却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