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怎么能叫断得干净呢?我日日将它戴在身上。
……
耽于执念,便见所相。
但越是沉溺其中,便越会让心魔镜吸收他的灵力与心血,变得更强。
心魔镜越来越亮。
他的心魔长成了一个怪物,成了心魔镜中的灵。
镜灵爬出镜子看着他,吞噬他的心血还不够,又想要将他吞噬,吃掉他的血肉,化出新的人身。
但却迟迟无法吞噬他。
即使他的记忆和思绪已经开始混乱,整个人都开始疯魔,甚至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连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无法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但却还是无法吞噬他。
镜灵听见他对着虚空说话,对着虚空发疯、流泪,然后又笑,又露出渴求与可怜的模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耽于幻象的疯子了。
可为什么无法吞噬呢?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镜灵的眼睛馋得血红,被熬得比鬼都还要像鬼了。
直到这一天。
它看见贺兰危睁开眼。
男人很漂亮,即使疯魔了也是漂亮的,他睁开眼,黑沉沉的眼珠转动,看向了他的方向。
然后他偏头,语气含笑,仿佛感到新奇:“我的心血与精魂,竟养出一个这样的东西?”
镜灵怨恨地说:“为何我无法吞吃你。”
贺兰危斜躺在美人榻,闭上眼,语调懒散:“我听闻,若将心血喂养法器,养出器灵……器灵便可帮我做一件事。”
镜灵幽幽道:“代价是让我吞掉你。”
镜灵没有说谎。
只要它吞了贺兰危,它就不用被困在镜中了。
它因贺兰危和心魔镜而生,是器灵,也确实可以与他交换,帮他满足一个愿望,不过这愿望必须和心魔镜有关。例如心魔镜的功效是令人看见过往,他便能帮他看见过往。
但心魔镜不止有这样一个功效。
心魔镜功效很多,只要和心魔镜有关,它都可以满足他。
它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到底还有什么执念?
它问贺兰危:“你想让我做的事,和你总在幻象里看见的那个女人有关系?”
贺兰危:“算吧。”
它问:“你爱她?”
贺兰危想了很久。
他闭着眼睛。
贺兰家这位家主,从前是不可一世的傲慢天骄,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苍白虚弱,如今甚至叫镜灵帮他做一件事,以至于镜灵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他不会是故意养着它的吧,不是吧?
他都已经半疯不疯了。
他清醒时都已经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甚至他连清醒时的事都记不住了,他神智混乱,此时此刻,倘若他再闭一闭眼,等他再疯一下,又或是再睡一觉,醒来也不会记得现在的事。
应当不至于。
一个疯人,记忆都不连贯,得是多深的执念,才能记得要算计它?
不至于。
镜灵又看他。
他闭着眼睛,没出声。
就在镜灵都以为他是睡着了,不会回答它那问题的时候。
它听见他的回答:“或许我只是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
是吗?
倘若只是喜欢被爱的感觉,他看见的幻象,更应该是有无数人来如她一般爱着他。
又为何他这些年半疯不疯,看见的所有画面里,都只有那个女人?
镜灵不再问。
它开始说正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贺兰危慢条斯理:“无妨,与我立心契吧。心契生效后,你将我吞去,自然也会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这时候说起话来还是盛气凌人的语气。
镜灵感觉自己在被使唤。
它很不爽,但还是与他立下了心契。
然后它变回了一片湖泊的样子,就在贺兰危院子外,这样比较方便它吞噬他。
让他投水,然后一点点蚕食他的血肉。
投水后。
会最后一次看见心中所执。
这样死得并不算太痛苦,即使是被一点一点撕碎了吞尽了血肉,但见心魔执念,也足够麻痹一点痛苦。
镜灵以为,贺兰危所说的,他所执着的是那个女人的爱。
那么按道理来讲,
贺兰危投水之后,会再一次感受到他所求的,他既只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便会体会到她爱他时的情景。
贺兰危亦如此想。
可是当他一点一点走进湖里。
冰冷如镜的湖水淹没头顶,意识昏沉的时候。
他摸到了一团火。
灼烫,明亮,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
镜灵一点一点吞尽了贺兰危的血肉。
心契生效。
它本以为不会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然而这一刻,它才知道,这疯子的要求是——
时间倒转。
他要,再一次看见她。
心魔镜可溯过往。
可是它与贺兰家渊源颇深,也只有贺兰氏人知道,这件法器能回溯过往,生出器灵后,效用加强,便也能回溯时间。
但时间回溯,镜灵也会一同消失,它发出尖锐的咆哮,目眦欲裂,这个扭曲的疯子,真的用自己的精魂与心血喂了它这么多年,偏执、疯子!疯子!!!有病!!!!!!
然而心契已立,它吞下那疯子的血肉,已然无法反悔。
……
贺兰明辞死后,其子贺兰危继任家主之位。
然此人疯癫。
此后闭门不出,神智恍惚,时而对着空气说话,全然不似曾经模样。
许多年后。
侍从们看见他院前,突然多出一片湖泊。
贺兰危走进湖中,投了水。
须臾后,湖水翻起巨浪,竟如海浪一般,仿佛下面有一只愤怒至极的怪物,正发出尖锐的哮声。
第二日。
那片湖泊消失无踪。
侍从们望向那处。
贺兰危不见所踪。
只见一具躯体,血肉殆尽,只剩其骨。
来不及惊叫。
所有人被定格在原地。
时间却好像从此停格,再也不会往前流动。
第125章 当牛做马 高下立见
不久前, 谢延玉问过他。
她问他,前世她死后发生了什么——
贺兰危回答她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关于那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活着,但如果去回想发生过什么事, 记忆就好像被浓雾蒙上, 一片空白, 即使拼命地想,也只能想起那枚香囊的触感,不是什么很精细的布料,指尖抚上去能感觉到一点粗粝感。
在她死前的记忆里, 也偶尔有这样空白的片段。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此刻, 再次从心魔镜中看见了过往, 才又将那些事想起来。
莫名的,他很在意前世投水后,感受到的最后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