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匠与豆腐娘 第74章

作者:一只鲨手 标签: 古代言情

  孟驰坚早上把阿绵丢进书院里,在开铺子前先赶去药铺找温乔。温乔如今看到他就躲,可惜轮椅终究是慢了一步,孟驰坚拦住他,一开口就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叫夫妻之间暂时不会生小孩?”

  温乔说:“多子多福,有什么不好?”

  孟驰坚道:“我们不知避孕之法,我不想像寻常百姓那般,叫娘子生六七个孩子。最后能活的孩子就活下来,养不活的、体弱的就丢到庙前,平白无故的生了多少苦楚和罪孽。”

  这个想法在时下是很惊世骇俗的。

  因为生小孩根本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尤其在乡村。孩子多就是劳力多,女孩能做活、照顾弟妹,是天生的小女仆;男孩能打架、大了之后种地挑水,叫其他家不敢欺负自家。

  而且由于孩子很难“站住”,所以就是得多多得生,这样就总归有几个能活下来!

  “天下为此烦恼的人不止你一个。但那些加了藏红花、麝香、砒霜之类的药汤,虽说能够避孕,对女子的身体是大有损伤的!”

  孟驰坚听闻眉头紧锁,幸好没听产婆和所谓“过来人”的话。

  “既如此,那便罢了。”

  温乔这才知道他没有想叫阿绵喝那些药,神色缓和道,“上次把脉,我看阿绵的身子骨养得很康健,内里的虚空补足,现在气血充盈,如此才是正道。”

  孟驰坚点点头,“就是太好动,所以总也养不胖,最近瘦了一点。”

  见全无法子,孟驰坚就起身要去铺子里了。

  “等等……”温乔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点什么。不过是听我父亲说的,也不知可不可行,那法子是贵人们才会用的。”

  百姓很少有避孕的需求,但贵族、乃至皇族中,不想让血脉旁落,汤药也不是万无一失,因此想出的一个主意。

第126章 肉末蒸蛋羹

  阿绵身上有了十两银,再次燃起买石磨的念头。

  书院放课后,她跑去城中的石匠摊再次了解了一下眼下的行情。

  青石做的要十五两银,还是买不起。

  可是砂岩石做的只有八两银就够了。

  要不要现在就买呢?这毕竟是一笔很大的花销。阿绵犹豫再三,没有当场下定金,决定先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毕竟这么大一个石磨,其实也蛮占地方的。她的初步想法是暂时放在后院,然后阿豆努力每日拉转石磨,她在食街租一个摊位卖豆花饭,争取一年回本、三年买铺(到时候石磨就可以搬到铺子后面)、五年发家,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再不为钱财发愁的金阿绵。

  回了家,阿绵先是在前院看到了一条肉和一袋稻谷,纳罕道:“这是哪来的?”

  孟驰坚在一个大盆里洗刷鱼鳔,他是惯会做活的,虽说是第一次尝试制作,却想到了从阿绵罐子里一个趁手的贝壳,用此轻轻刮掉鱼鳔上残留的杂质。

  “孟二家送来的,想托咱们家办事。”他暂时还没答应下来,同样觉得要和阿绵商量。

  阿绵以为他是要做什么稀奇的吃食,在旁边帮着洗,“什么事啊。”

  这礼不薄了。

  “二嫂好像又怀上了,到时候家里得过一段紧日子,想叫虎子来我铺子里做两年学徒,不要工钱,管他一顿饭就行。”

  阿绵对此等家长里短一窍不通,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啊。”

  孟驰坚说:“二哥家是从来不叫自己吃亏的,到底我们是兄弟,困难的时候是要帮的。不过一来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家伙食一向好,来了也不可能叫他在一边吃些稀粥,光看我们吃好的了,那样没仇也生仇了;二来我们年纪还轻,我原本是想着过几年我们有了小孩,再长个几岁,到时候再教我们自己的小孩。”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但是教自己的小孩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阿绵不赞同,“打铁好累,不要叫我们的小孩做。”

  孟驰坚:“……”

  阿绵说:“我们多赚一点银子,到时候给它买个铺子,租出去后每月可以领租子就好了啊。”

  “怎可如此?那样小孩会被娇惯坏了的。”孟驰坚在木盆里捏了几下阿绵的掌心,“人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留下金山银山也叫人败光了,到时候由奢入俭,日子不知多难受。……你别洗了,快去写今日的功课。”

  阿绵心中忿忿,本来就是,世上谁愿意做活了?还不都是生计所迫!不用为吃穿发愁,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了?

  两人在育儿话题上不欢而散,阿绵在麻纸上抄写今日先生讲的句子。

  黄昏时分,孟驰坚见小人儿已经很专心的写了好几张大字了,他将洗好的鱼鳔一一用竹片撑开,放在避光处悬挂晾晒。

  根据天气,大约三到七天能晒好,到时候还需软化和修剪。

  也不知能不能做成,这些鱼鳔还是专门买的大鱼、鳕鱼之类的,价格比普通鱼杂贵了太多,一斤要一两银子。

  两人正各自忙碌着,孟婧带着孟母回来,她们去后山摘野菜了,最近这几日孟母把孟婧看得很紧,做什么都要跟着一块。

  黄昏时分,一家人都收歇了白日的事,忙忙碌碌地做起晚食来。

  吃过饭闲聊一番,阿绵搬出两张竹椅,边看星星边与孟驰坚继续白日的话,又说起买石磨的事。

  最终决定还是收下(虚岁已达七岁的)虎子做小徒,管他中午的那顿饭,与孟驰坚一起在铺里吃。主要考虑到,若是阿绵买回石磨、要去食街开小摊的话,到时候家里的活、铁匠铺、小摊子这些,可能要忙不过来。

  若是他不在的时候,能叫虎子守铺、看着铁匠铺也好。

  也能教虎子一些铁匠里轻省的活计,比如招呼客人、整理(熟悉)铁匠的种种工具等。

  重活是不可能叫这小娃娃做的。

  等到本月休沐,两人在一块儿去订一个砂岩石的大石磨。

  聊着聊着困了,阿绵窝在他的肩头蹭了蹭,闻到淡淡的皂角与炭火烟味,就好像冬日里燃烧着的木柴那般,忽而蛮不讲理道:“孟驰坚是陆阿绵的夫君。”

  孟驰坚单手将她抱起来,“嗯”了一声回屋去了。

  两人计划得好好的,隔日却被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陆阿绵是这家吗?这里是她嫁到的孟家吧!……可真难找,”门口站着个身着素衣,手持白纸的小后生,“陆阿绵,你爹去了!是……是四日前没的。族里你大伯叫我来的,我算是你的堂侄,叫陆兴家,你快回家奔丧吧。”

  一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平静,孟婧担忧地看向阿绵,阿绵捧着蓝瓷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啊?”

  “你快收拾收拾,要和你夫家一道去,要准备好做白事的银两!”乡间的风俗是要停灵七日再下葬的。

  陆兴家边说边观察着,见他们的早食是杂面馒头、炒菠菜、肉末蒸蛋(孟二家的肉,早上切了一小块),暗暗心中点了点头。

  阿绵问:“他是怎么没的?”

  陆兴家夸张地揉了揉肚子:“我这一大早忙死忙活地来报丧,连口水都没得喝。”

  “你等等,”阿绵赶忙到厨房捧出一碗水:“给你。”

  “……”陆兴家觉得她好像听不懂话似的,这下心中也生起一股子年轻人特有的意气用事,“不用了,消息既然我已传到,就先走了。”

  他就赌不信陆阿绵不着急,总该是想知道自己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吧?而且她爹就她一个闺女,女子是做不了主丧人的,白事都得族内近亲协调着操办的,也就是依靠他们家。

  一旦背上“不孝”的说辞,连夫家的名声都会极大的受损。

  只要他掉头就走,不出三步,陆阿绵和她夫家就得来挽留他。

  一、二、三……

  ……十三、十四、十五……

  陆兴家横眉瞪目,走出了一段路了连个来拦他的人影都没有!

  陆阿绵这个小娘子,果然如他们口中所说,不安分、不乖顺、不知事——

  怎、怎么能如此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第127章 葬礼(一)

  可是眼下若是就这么回陆村,路上确实也要几个时辰。

  到时候饿的还是自己。

  就算回村了说陆阿绵的不是,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况且她名声早就在陆村臭不可闻,人也已经成亲了,再增加一些坏话又能奈她如何?

  就算最后真闹得不可收拾,难道他号召族里从陆家村带人来青山村械斗吗?

  大家每天都是要种地的好不好,又不是争水争地争活路,犯不着!

  陆兴家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渴了,陆阿绵就去拿水来给自己喝,也没什么不好的意思啊,最多就是乡下妇人,缺了点眼色,不知道他想一块儿与他们吃早食罢了。

  他返身回刚刚那孟家,“哎,我左思右想心中不踏实,还是与你说清楚你爹的事才好,否则我爹到时候要怪罪我的。饿得慌,在你们这吃一口。”

  “没事的,你吃吧,这还有刚刚的热水。”

  果然他直说,阿绵也没拒绝。

  然而桌上的肉末蒸鸡蛋就在刚刚已经瓜分到了众人碗里,陆兴家拿了两个馒头,菠菜他家也种了的,不稀罕,因此只有一筷没一筷的夹着,边吃边说。

  “你爹好酒,你是知道的吧?本来这个冬日他都过不下去了的,生了好大一场病,腹痛、呕吐。痛得不行了,找我爷借了三两银子,说是从此再也不喝酒了,想去医馆看大夫,日后找个寡妇,重新把日子好好过起来。我爹是仗义人,借了。”

  阿绵不说话,用调羹扒拉着碗里的蒸蛋吃。

  ——刚刚陆兴家前脚一走,孟驰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肉末蒸蛋分给她、小婧和阿娘。

  “他拿了钱,去医馆抓了几副药,整日住旅馆,这才熬过了最冷的时候。结果天暖和起来,他又喝上了!说是喝酒身上才没那么痛!唉!”

  陆兴家其实有点瞧不上这位叔公,喝点酒没什么,但喝成那样子就有点过头了。

  原本在族里过得蛮殷实的一个家,阿绵的娘去的时候没花什么钱,家景也不算太糟,还是有房有田有驴的。那时候就该赶紧的娶上一房续弦,再生几个男娃子,日子不也就这么过了。

  最多是小阿绵难处理一些,她脾气大,还敢拿刀……但是大了,赶紧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至于什么好好守着家产、踏实做活,将阿绵养大,到时候给足聘礼,风风光光嫁到张家云云,那根本是天方夜谭的念头。

  不过毕竟死者为大,又是长辈,不好说这些,只是道:“然后他又想来借钱,这回是跪着指天发誓,说着说着还呕血了,我们这些小辈看不过眼,给他凑了二两银。”

  陆兴家着重强调了一下这里就有“五两银子”的借款了,他也没乱说,这些可都是有欠条的,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就这么又过了阵子,我们想找他还钱,找了半天都不见。最后在林子里一看,估计是失足,跌到一块石头上,找到的时候人还有气,一直念着‘救他’什么的。我们把他抬出来,一直咳血,就这么走了。”

  又说起办丧礼的事情,因为这一家没有丁点遗产了,这钱是族里打算叫阿绵出的。

  “也不叫你全出了,承担个一部分也就是了,总得买些棺木、寿衣什么的。其余的……从族产里也出一些。”

  孟驰坚还记着阿绵旧嫁衣的事,此刻淡淡道:“这些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爹也不会计较的。他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他一生潇洒,到时候拿卷稻草裹了埋了就行,千万别大费周章。”

  陆兴家干笑道:“总归是大事,怎能如此草草了事……无妨,到时候我爷爷他们会与你们说的,我一个小辈,也不是很懂这些。”

  他估摸着阿绵一家回了陆村,起码要出五两银办白事,再还五两银的。

  否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陆兴家吃饱喝足,这次总算是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