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选之人
邹以汀没有?玉牌。
他如?今的身份,连赚的银子?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玉牌。
那些兔儿爷就算能拿的出?玉牌,也都是别的小姐赏的,大家都是罪身,能有?多少银两。
他什么都没有?。
邹以汀眸光暗下来。
他细数着自己这么多年暗暗攒下的银子?,发现只够买一块普通地再?普通不?过的玉。那种品相?的玉,对她来说犹如?废石。
但是……
他想送阿文?一块玉。
什么由头?
也许是感激。
亦或是……一种隐秘的、卑鄙的、肮脏的心思。
他不?敢承认,但他清楚的。坠崖后的那段时光,还有?战场上与她的铿锵对决,都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每一个艰难的日子?里,他都会想起她的模样。
他从没忘记她。
邹以汀找到龟公:“我想买些东西。”
兔儿爷们不?能离开龟公的视线,想采买什么,都必须从龟公处采买,但邹以汀几乎没什么收入,从没有?额外采买过什么。
龟公疑惑:“你要买什么。”
“我……”邹以汀道,“我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应该够买一块玉牌。”
龟公一脸:你脑子?没锈吧。
“你疯了,你那点钱,赎身都不?够的,偶尔给自己加顿餐都磕碜,还不?趁着有个傻瓜给你送钱多攒攒,往后给自己买个坟,别指望死后我替你收尸。”
哪怕曝尸荒野,邹以汀也不?太在?乎。
他固执道:“烦请龟公,帮我买一块玉牌。”
龟公:……有?病。
他派人去邹以汀的房间里,捞到一个小盒子?,果真搜出?一些银两。
但这些银两,能买什么好?玉。
往常收兔儿爷们的钱,龟公都要昧个一两成,但这几个碎银,他要是再?昧,良心就真痛了。
罢了罢了……他咬咬牙,给邹以汀多塞了一两。
他派小厮在?东西市逛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当铺,砍价买下一块质地一般的玉牌。
拿到玉牌后,邹以汀珍重地捧着回到船舱里,一下午就坐在?逼仄的舱内,哪怕圣子?出?面了,他也没看?。
他找来一些尖锐的器皿,闷头在?玉上刻字。
他听说过,乾玟的小字是长颉。
《诗经》有?云,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比翼双飞。
他刻了一个“颃”。
等他刻好?,检查了许多遍,才珍而又珍得?将其放进胸口的衣袋里。
船舱内,兔儿爷们突然热闹起来:“陛下真的来了!”
须臾,所有?人都噤声了。
邹以汀似有?所感,打开船舱小小的方窗,循着莲花舟望去。
那人如?天降赤凤,周身的气?焰仿佛扭曲了空气?,燎开万丈灰尘般气?势逼人。
所有?人都吓得?埋下头不?敢看?。
只有?邹以汀,偷偷抬着头。
他目力?极好?,能看?到乾玟一身玄金凤袍,头顶金冠琉羽,是他没见过的帝王模样,明明是那样金碧辉煌的穿着,却有?一身似霜似雪的寒意。
若说方才还有?人敢偷偷议论两句,如?今真是大气?都不?敢出?。
她是那样一个,华光万丈的美人,大美之下,默然无声。
初见时,她只有?十二岁,那时候便昳丽难当,战场再?见,黄沙漫天,她一杆红缨枪如?同赤阳,划过璀璨霞光。
现如?今,她已长成大人,是夕阳与红霞、星河与明月都难比的人物?。
邹以汀却忽然觉得?。
他被她的模样割伤了。
她让他愈发认清自己的卑贱。
像吞下了一颗酸麻又涩苦的、没熟的果子?,一路苦涩到心里去。
陛下莅临,是百姓的荣幸,也是圣子?的荣幸。
陛下让圣子?平身。
圣子?蓦然红着脸,斗胆从怀中拿出?一方玉牌。
今年的圣子?是丞相?的独子?,容颜绝佳,可谓才貌双全。
世人都知道,陛下宫中只有?一位皇君,且皇君终日礼神,多年无所出?,与陛下徒有?君臣之称、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情。
这样的后宫,被多少双眼睛觊觎着。
更何况,陛下其人,虽性格暴戾,却是实打实的美貌。
那玉质地清润,一看?便是佳品。
邹以汀只觉心弦绷到极紧,发出?噶拉拉的声音。
看?不?见陛下的表情,却见陛下伸手接过了玉牌。
咔嚓。
邹以汀眼前一暗,只觉整个人无限的陷落,陷落,最终,他手里的玉,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萦聚着挥之不?去的绝望的废石。
邹以汀:“龟公,我身体不?适……我……下身突然流了很?多血。”
在?青楼,只有?这个理由能请假,月事都不?行。
龟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滚滚滚,怕不?是染了什么病吧。”
邹以汀浑浑噩噩回到了青楼。
早春的晚风很?冷,灌进纱窗里,像刀,一片一片割着他。
他把玉牌小心翼翼藏在?枕头底下,就当他没有?买过。
全留个念想。
她不?过是他的客人,她来见他已经是他的荣幸。
他不?过是服务于?她。
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将军吗。
她甚至……没碰他。
他竟妄想以这样的身份,送她一块玉牌。
泥沼拖着他,一步一步,把他拽入窒息的黑暗中。
他蹲下来,缩在?床头,把脸埋在?臂弯里。
寂静让心底的无助下冷雨一般,渐渐淹没了他残破的身躯。
嘭!
窗户忽然被踹开了。
寒冷的风呼啸着窜进来,激地他一颤。
“怎么不?点灯。”
黑暗中,唯有?月光与屋檐灯笼的莹莹弱光从窗外照进来,但一落在?她身上,便鎏金一样,华美极了。
乾玟脱下沉重的凤袍。
那价值连城的、象征尊贵身份的凤袍,就这样被她随意甩到他的榻上。
乾玟今日一下朝,就被众臣哄出?了皇宫。
呵,原来是在?那护城河上等着她。
丞相?也是活腻了,竟敢把儿子?推到她面前,还大胆给她送玉牌。
百姓看?着,她当然笑意盈盈接了过来,然后,轻声对那圣子?说:“从现在?起,这玉牌就是你的脑袋,但凡磕着碰着,缺了一个角,朕就来取你首级,如?何?”
那圣子?花容失色,甚至忘了回话。
乾玟一抬头,所有?人都收回视线,不?敢看?她。
趁着这档口,她把玉牌扔在?了地上:“让你娘休沐几天,叫她好?好?休息休息,尤其是,好?好?感受脑子?还在?脖子?上的感觉。”
圣子?颤抖着捧住玉牌,哆嗦着以头抢地:
“……谢陛下隆恩……”
事后,乾玟派黄鹂去龟公的船上,打算把邹以汀带过来,她都准备好?了一应美食,还有?丰盛的划船项目、还要与他放花灯。
谁知黄鹂说,邹以汀身体不?好?不?在?。
乾玟:“怎么不?好?。”
黄鹂艰难道:“龟公说他,下身出?血。”
乾玟当即甩下所有?人,趁着夜色用轻功闯进了南欢院。
堂堂皇帝,从窗户口就钻了进来。
“到底怎么了?”她也顾不?上点灯,直接走过去,一把抓住邹以汀的手把他拉起来,“哪里不?舒服。我最近托人给你送的药,你有?在?喝吗?有?没有?哪里痛?我让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