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选之人
他加快脚步,拐入一家名叫早茗青的茶楼。
店家先引他到?一间空屋,飞鹰看守,他换下一身?铠甲,穿上青袍。
待收拾妥当,他来到?与友人约好的隔间。
隔间不大,有一方八仙桌,桌下还烧着炭火,暖烘烘的。
纱帘后,一个男子坐在轮椅上,穿得极厚,时不时咳两声。
“鹤洲,多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邹以汀恭敬行礼:“子贞兄。”
“你?我之间,不要再行这些虚礼。”
那人掀开纱帘,露出一张病弱苍白的清秀面容:“鹤洲,方才我见你?从一极浮夸的马车上下来,那是谁?”
邹以汀:……确实很浮夸。
他低眉恭敬道:“是王文王小?姐,行军途中,我们恰巧于富山遇见,一同归京。”
“哦?你?从不接近陌生人。难不成,她与你?娘当年?的案子有关?”
“……尚在查。”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就?好,男子终究不适合抛头露面……”他未尽之意,邹以汀也?知道。
男子不适合抛头露面,他就?更不适合了。
每次出门,犹如秽物,人人避之不及。
“你?多年?未归京,确实不知这京中近况。”
“兄长?在皇宫也?听过她?”
“有所耳闻。此人风流之名,响彻京城。据说相好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东柳街的青楼都有她的专属卧房。”
邹以汀:……
他垂下眼帘,只觉京城的空气,似乎闷得厉害。
漫长?的沉默中,窗外忽然响起烟火声。
死?气沉沉的东市忽然活了一般,人群纷纷聚集到?琅玉阁的门口。
邹以汀脑中浮现出乾玟的话。
他提议:“打开窗户看看?”
王子贞疑惑地点?点?头。
邹以汀起身?,横推开一扇窗。
对面琅玉阁的店家正命人推出一车车窜天猴。
砰砰砰!
烟花莽撞地冲天而上,在灰色的日子里,绽开一簇簇鲜花。
邹以汀仰起头,琥珀眸子里倒影出五彩斑斓的花火。
心口隐然卷了个边似的,一点?一点?,将隐秘的喜悦,缩到?心底去。
他目光下落,对上对面阁楼中,乾玟的笑颜。
她趴在窗户上冲他招手,还幅度极大地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夸张的嘴型被他轻易读出。
她在说:
“恭迎将军凯旋。”
第20章 (二更) 你是我的情绪特……
早茗青内,王子贞受不?了烟气。
“外面在庆贺什么?”
饶是王子贞,也想不?到外头的热闹,是在为邹以汀接风。
邹以汀只觉喉间有些涩然。
仿佛有暖暖的热意,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孤独的灵魂深处。
那些热意看似温柔,却又十?分霸道。
邹以汀缓缓关上了窗:“没什么。”
“不?过,”王子贞话锋一转,“她?看着?不?着?调,实则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是经商的好?手。
两?年前,西北旱灾,又因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母皇下?令征收过一批‘商税’。光是王文上交的,便可抵大半。母皇赞王文有爱国之?心,还赐了她?个梅瓶。
如此年轻便有此等财力,手段非同寻常,切忌接近。”
“子贞兄说的是……”
“我倒又想起一件趣事,你回京至今,尚未回过傅府?”
“是。”
傅家是邹以汀父亲的爹家,当年母亲获罪在狱中自尽后,他便随着?父亲回到了傅家,但那终究不?是他的家。
她?们甚至没派车来?接他。
“你那三弟弟,你可还记得。”
“记得。”
傅瑛,他自然记得。
京城第一贵公?子。
除才貌家世外,几乎所有女人都?沉迷他的男香。
王子贞浅浅喝了一口茶,继道:“我也是听说的,去年踏春,富家子们结伴而行?,傅瑛也在其中,王文虽是商人,却因得了御赐,又是皇商,交际方面富有大方,朋友遍京城,也在邀请之?列。
曲水流觞宴上,王文恰巧得了傅公?子亲手倒的酒。”
邹以汀面无表情?。
他身后的飞鹰连连点头:那王小姐一定受宠若惊吧!
王子贞默了默:“她?大喊了一声:‘何人没洗手就倒酒,甚臭。’”
邹以汀:?
飞鹰:……
邹以汀:……
王子贞:……
王子贞:“自从?那次宴会过后,年轻人之?间都?在传,说王小姐恐怕是京城唯一一个不?喜傅公?子气味的怪人,诚然,你那三表弟表现得十?分稳重大方,并不?计较王小姐的唐突。”
稳重大方?
邹以汀不?信。
他二十?岁的时候,傅瑛十?岁。那一年,他收到调令,离开镇潮军前往河东,期间路过京城,回了一趟傅府。
意料之?中的无人相迎,大门紧闭,唯有管家为他开了个侧门。
管家说:“邹将军,三公?子今日请了客人来?府中做客,不?希望让朋友闻到一些让人误会的气味,他特备下?茶水,请您在别厅暂歇。”
邹以汀紧紧攥着?缰绳,一刻也未停留,调马走了。
这便是,“稳重大方”的傅家三公?子。
邹以汀默默端起茶,一饮而尽,却觉口中苦涩。
倒不?如苍山新翠清甜。
“如今母皇无奈收了你的兵权,就我看来?也是好?事,你也莫要再操心边疆之?事,咳咳——”王子贞咳了数声,侍奉的仆人忙递上茶,他继续担忧道,“眼下?周边小国不?成气候,只有夏国能与渤国一战。
夏国局势稳定,由摄政王辅佐幼帝上位,我听闻那摄政王虽有狠辣之?名,幼帝却有一颗仁心,应不?会再挑起战事。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好?不?容易脱了罪身,活在当下?,莫要再沉湎过去。”
邹以汀放下?茶杯,王子贞还要为他再倒,被他推拒了:“此茶一般。”
王子贞:……
“此乃御赐贡茶,你说一般,是在恼我?”
“实话罢了,兄长如父,我既叫您一声兄长,自不?会恼你。”邹以汀命飞鹰把准备好?的药材放到桌上,“这是我在河东时,找人去夏国边境寻来?的药,对子贞兄也许有帮助。”
“鹤洲有心了。”王子贞担忧道,“鹤洲,你调查王文可以,莫要太过相信她?。那王文在京内的名声,你走两?条街便能听个大概。她?与许多纨绔姊妹混在一处……
你可知王知微视她?为知己。”
邹以汀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捏着?杯子的手发紧到发出熹微的碎裂声。
别说在朝堂上,远在河东的时候邹以汀就听过王知微的名声。
那是个不?仅玩得花,性格也十?分恶劣的女人,她?视男人为玩物,只要是被她?看上的男人,没有她?玩不?到的。
而且玩的手段不?会干净。
凶残、恶劣、暴力、凌虐、强抢民男。
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王文……
邹以汀突然发现,他根本不了解王文。
无论?是身份、来?历、亦或是性格,他仿佛只看到她指缝中愿意透露给他的那些。
王子贞在暗示他,王文可能是一个有“猎奇”喜好?的人,这种人接近他只是瞧他特别,耍他取乐,比那些远离他的人更恶劣。
“谢子贞兄关心,我会注意的。”
邹以汀起身离开。
下?一瞬,桌上的茶杯咔嚓开了花。
茶水泼了一桌,倒影出王子贞担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