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谢延玉脚步停住,有些意外,因为她的印象中,贺兰危将人当蝼蚁看,他很少将旁人放在眼里,待人时态度大多是懒散漫不经心的,更遑论对谁表露出这样锋锐明显的杀意。
沈琅也很意外。
他不知道贺兰危为什么会对谢延玉这样说话,将她往外推。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因为贺兰危在装没认出她。
男人像是把玩一般,将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然后慢条斯理将刀尖对准她的方向,轻轻比划了一下,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能将刀刃对准她的脖颈。
“我并非此处男伎,不过是受了伤,被歹人卖进来了而已,
“这些日子,也有像你这般不长眼的人试图靠近我,但都被我杀尽了,就像这样,一刀便抹了脖子。没有人敢叫我卖身,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些。”
他表露出来的杀意是很锋锐的,语气却散漫,仍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高傲的模样,与他平日里表露出来的并无两样。
但——
他往日里要比现在更高傲。
不愿被人看见狼狈的模样,更不可能和人说这些话。
可此时他分明还是平日的姿态,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一件事:虽然他身处伎馆,但身体仍然很干净,没被别人碰过。
沈琅盯着他。
而旁边的贺兰危似有所感,还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沈琅几乎要气笑了。
贱人……
这贱人是故意的,就这样先发制人,端着架子,还把贞洁牌坊立了。
点出了自己是被旁人卖进来的,还露出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贱人!究竟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进了勾栏几天,怎么将勾栏里这一套全学会了!
*
谢延玉感觉到屋子里氛围有些奇怪。
她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是又感觉到一点微妙的剑拔弩张的气息。
但如今,屋子里也就她与贺兰危两人,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从。
沈琅应该也跟着她。
但他一般都隐身跟着,她都看不见他,更遑论贺兰危呢?
应该是她精神太紧绷,感觉错了。
她脑子里想着事,倒是没太在意屋里的氛围了,而是重新将贺兰危刚才的话理了理。知道他如今眼瞎了,还受了重伤,甚至被人卖进来,有人想叫他卖身,但谁靠近他,都被他杀了。
嗯。
很符合他的性格。
谢延玉点了点头,她出声想说些什么,于是又道:“我……”
话音刚落。
却看见贺兰危顿了下。
他肯定听出了她的声音,但随后,他脸色变得苍白。
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又像是没想到会被她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还被听见了那些话,谢延玉看见他露出一种复杂且不太好看的表情。
还不等她把余下的话说完,
就看见他把匕首扔下,一转身拂袖离开了。
谢延玉愣了下。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傲慢的人,被她看见这般模样,一定是会发疯的。
但她前段时间也没少把他的尊严往地上踩,故意伤他的自尊,揣着坏心看他低头的模样,看他哭泣发疯的模样,但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这和平日里他被她戳中痛处,怒极的时候有些相似。
但说不出他究竟是哪里变了,比起平日里的模样,如今这模样中好像又多了一点破碎感,他没有哭,但显得可怜。
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她现在再正常不过了,没折辱他,也没和以前一样故意说难听的话中伤他。
她分明什么都没干啊。
怎么看见他这样,她却感到了一点内疚?
谢延玉:“……”
谢延玉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第141章 疯归疯 但更加善解人意
上了楼。
贺兰危恢复到平日的模样——
其实他刚才表现出的样子, 与平日的也区别不大。
一如既往的高傲,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模样,只不过稍微调整了一下神态,眼睛下垂的角度变了变, 唇线稍微抿了抿。因为变化太细微, 所以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同, 只会从他那副矜贵模样中,莫名其妙感觉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可怜。
头牌教他摆这个表情,教了好几天。
但男人看起来并不愿意学。
因为他太高傲了,所以学习期间, 从未按照他教习的做表情, 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没想到这时候却将这姿态摆出来了。
看得出来, 他真的很想得到那女人的垂青。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垂青,都足够他放低姿态去乞怜了。
头牌顺着他的心意:“公子,您刚才做得特别好, 就这样钓着她,她一定会来找您的。”
贺兰危偏了偏头。
像是听见了什么很新奇的话:“你觉得她会来找我?”
头牌挑好听的说:“当然, 她一定会来的。”
贺兰危慢条斯理笑起来:“也是。倘若她不来,便是你教得不好。”
他朝着头牌那方向侧目, 黑色的眼睛对着头牌,好像真的在“看”他一般。
他这样是很吓人的。
头牌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分明是温和的姿态, 但总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哪怕知道他看不见,头牌脸色还是吓得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下一秒,果然听见这人含笑说出可怕的话:“若你教不好, 便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公子……!”头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我、我教得好的,您放心!我必然让她看见您,垂爱您……”
贺兰危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垂爱这样的词放在他身上。
听起来,显得他很卑微。
他不喜欢。
但兴许是懒得,所以他并未反驳。
只是淡声同头牌说:“倘若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便给你一个炼气的机会。”
修士之中,炼气是最低的一阶。
但即便如此,凡人要自己炼气也很难,没有根骨,炼气便是难如登天。
因此,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距如同是一道天堑,能炼气就能跻身修士,无法炼气就是一辈子的凡人。
但贺兰危的到底出自当今第一世家,要让一个凡人踏入仙途,能够炼气,也无非就是几粒丹药的事,就算根骨差到不能再差,几粒丹药无法炼气,那多几粒也一定可以。
头牌一直知道眼前这位并非普通人,但听说他能让他筑基,头牌的惊一下又变成了喜。
他直接给贺兰危磕了两个。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公子不是能与我传音吗?往后公子离开此处,也可随意询问我,我随时随地待命……您只要将您与她的具体情况说与我听,我便立刻帮您分析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
谢延玉完全没想到贺兰危会在这里。
她方才想问他些话,结果他又走了,以至于她生出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她有点想追上去。
但仔细一想,又感觉好像没有特别重要的话要问他。
于是她又站定在了原地。
还不等她思考要不要去找他。
下一秒,
便又听见身后传来很冰冷的声音:“你为何在此处?”
是谢承瑾的声音。
这人走路没声音,没有脚步声,连身上的环佩都不响,和鬼一样。
每次出现在身后,突然开口,谢延玉都会吓一跳。
她缓了缓才回头看,就见到原本跟着的侍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此处便只剩下她与谢承瑾两人。而抬起头,谢承瑾的脸色也如同声音一样,十分冰冷,即使没什么表情,也能感觉出他此刻情绪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