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她洁净的袍摆上,沾上了一小片灼目的红色。
她虽被当成男孩教养,却也不是对女子的生理特征一无所知。
她生活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为了提防身份被人发现,母后一直暗地里给她用药,抑制她的生长发育。
所以姜稚京从未想到,她的初潮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造访。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燕珏。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即便是死也要瞒住自己的身份,若是叫人发现了,那可是杀身之祸!
她抬眼看向燕珏,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燕珏敏锐察觉到什么,可转瞬间那股凛冽杀意就散了,他看到姜稚京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一把薅起他的衣襟,语气凶狠地警告他:
“小病秧子,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死定了!”
她垂眸望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心里忽然泄了气。
他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发现了其实也没关系。
他的身世这么可怜,若是再因自己的一时善心而丧命,那未免也太惨了。
装了这么久的小白兔,突然凶相毕露,正常人都会大吃一惊,然而燕珏只是直直地望着她,眸光有点发散,良久,才慢慢出声,很顺从地道:
“好。”
“……”
姜稚京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
……
自从那件事过后,姜稚京就不装了,本性暴露,对他颐指气使也是日常。
譬如这会儿,她气冲冲来找他兴师问罪:“病秧子你是不是想死?”
燕珏好脾气地从书里抬起头,眼神疑惑:“怎么?”
“你还敢说?”姜稚京恶狠狠瞪着他,“好端端的,你让人给我准备女子的衣裙做什么?”
燕珏恍然,温吞地笑了下:“我以为你会喜欢。”
姜稚京深吸口气:“你以为?”
燕珏:“你之前老盯着侍女的发簪,我以为你也想戴。”
她的脸倏然红了:“你闭嘴!”
他微微偏头很是不解:“你本就是姑娘,为何不能穿裙子戴首饰?”
姜稚京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只是小声嘀咕:“你懂什么。”
最终她还是偷偷换上了那套衣裙,茫然无措望着镜中的自己。
原来这是她。
原来她也可以这么漂亮。
“……好看么?”
燕珏端详着神色别扭的姑娘,她紧张地攥着裙摆,耳尖红红的。
在对方逐渐暴躁的神情中,他点了点头,笑着答:“好看的。”
姜稚京轻哼一声抬起下巴:“那是人长的好看!”她翘起的嘴角有些自得,但很快又落了回去,丧着一张脸,“我还是不穿出去了。”
燕珏默默凝视着她,没有再劝。
他心想:
只穿给他一个人看,好像也不错。
*
女皇身边多了个男人。
这是齐国近来的新鲜事,众人纷纷猜测,他们的陛下是不是好事将近?
燕珏从未如此厌烦一个人。
他阴郁的眸子静静望着正在和姜稚京商讨政务的柳疑复,默默用目光凌迟了他千百回。
柳疑复神色自若从殿内进来,路过他神色一顿,颔首问好:“四殿下。”
燕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慢条斯理地笑笑:“柳大人不觉得自己很多余么?”
柳疑复眸光稍有疑惑,很快明白了什么,坦然道:“不觉得。”
他不顾对方阴沉下来的目光,好心劝告,“殿下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趁早表明心意,以免错失良机。”
否则以姜稚京那样迟钝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察觉不到。
他说完就轻袍缓袖地离开,留燕珏一人在原地,神色晦暗。
回了住处,燕珏冷笑一声,提笔给沈棠宁写了封信,让她把柳疑复劝回去。
其他人的话或许不管用,倘若她开了口,柳疑复定然会产生动摇。
虽然,这封信很有可能被池宴那个狗东西给截下来。
但没关系,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
……
燕珏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性格极度扭曲,他占有欲强,嫉妒心重,见不得姜稚京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
哪怕她多看别人一眼,他都会嫉妒得发疯!
他有时候甚至想造个笼子把她关起来,让她只能依附他而活。
可以她的骄傲,一旦他真那样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怎么舍得亲手毁了这一切呢。
于是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将内心的野兽牢牢束缚起来。
但野兽总会有脱笼而出的时候。
近来朝中大臣屡次向姜稚京进言,让她广纳后宫,择定皇夫人选,她为这事头疼得厉害。
燕珏瞧了眼那堆丹青小像,遮掩住眼底的阴暗,温声问她:“有中意人选吗?”
姜稚京横过来一眼,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也跟着瞎起哄?”她撇撇嘴,眉眼间难掩烦躁,“我看着那堆折子就烦,他们一个个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正事不做,成天盯着这些有的没的!”
她现在眼里只有事业,而且她讨厌被人左右,没有人能做她的主,如果有一天她成亲,那也只能是因为她愿意,而不是被赶鸭子上架!
显然,她以为燕珏也是来劝她的。
他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地道:“你不想那就不去管,他们又不能逼你。”
姜稚京这才被哄好,翘了翘嘴角:“还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燕珏望着她明艳的眉眼,心底阴暗的念头悄无声息滋长。
纵使她现在不愿意,可以后呢?
倘若有一天她遇到了喜欢的人……
他不愿想下去。
温水煮青蛙固然稳妥,可他时间不多了。
……
“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姜稚京有些好奇,“你的身体可以饮酒么?”
燕珏面色波澜不惊:“大夫说,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适当饮酒没问题。”
“真的?”她眼睛一亮,喜悦溢于言表,“看来那药果然有用,回头我再让人寻些来!”
她兴致勃勃讨论着未来,“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出去转转,看看大好河山。”
燕珏沉静地望着她:
真好,她的未来里竟然是有他的。
他难得自省,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十分卑劣。
可他不想一忍再忍。
他喝的很少,姜稚京却毫无顾忌,她的酒量是不错的,可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么?”她仰着头,漆黑的眼眸很亮,不知道是不是泪光,“杀父弑兄,逼宫篡位。”
她蓦地笑了起来,眼神明亮又坚定,“可我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说了才算。”
燕珏沉默而长久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姜稚京眼里多了几分朦胧醉意,笑盈盈看向他:“那你说说,我在眼里是什么样的?”
那样炙热滚烫的眼神,燕珏心尖一颤,不受控地张开唇:
“你是……姜稚京。”
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
她愣了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身子歪歪斜斜:“病秧子,你是不是喝醉了?”
燕珏嘴唇动了动,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席地而坐,靠得很近,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呼吸间喷洒着酒气,还有她身上的香,缠缠绕绕地勾着他。
她的眼睛黑的纯粹,白的分明,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病秧子,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
“嗯?”他抬起眼和她对视,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
姜稚京轻轻眯着眼,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不,应该说是……俊俏。”
燕珏轻轻笑了声,声音低低沉沉,好似蛊惑:“那你想不想亲?”
“亲……亲哪儿?”她磕巴了一下,大概是惊住,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天真无辜极了。
他没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眼底的雾漾了开,浮浮沉沉,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她意识已经不太清,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好像在引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