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他只是长久地沉默,然后摇了摇头,轻声道:
“说喜欢太冒犯了,我敬重她。”
也曾无数次后悔,没有抓住她。
沈辞说,要是当初沈棠宁嫁的人是他就好了,他也曾不切实际地想过……
如果是他娶了沈棠宁,一定不会让她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他也清楚,当初的自己声名狼藉,沈棠宁会心甘情愿嫁给他么?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
所以,怎么可能呢?
沈棠宁睁着空茫茫的眼睛,满脑子都是池宴那句——
我敬重她。
说不上来,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
池宴一定不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他们真的成了亲。
她很爱他。
*
池宴终其一生都未娶妻。
这令不少人很是费解,但没有人敢说什么,到了他那样的位置,流言蜚语已经不能左右他。
沈辞问的时候,沈棠宁就在旁边竖起耳朵听,池宴的眼神很淡,他一惯是漫不经心的,这会儿却显得有几分难言的落寞。
“重新认识了解一个人,太麻烦了,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勾起沈棠宁的下巴,她沉浸于被抓包的羞赧中,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毛发里,就听他语气戏谑地道:
“更何况,我还有位祖宗要养,她这样霸道不讲理,要是我成了亲,不得闹翻了天?”
沈棠宁:“……”
孩子还小,却要背这么大一口黑锅。
“啧,我说你别是个变态!我可警告你,人猫殊途啊!”见他真没有那个想法,沈辞也就不再问。
上了年纪,池宴不太爱应酬大场合,走哪儿都将沈棠宁给揣着,唯一的爱好就是遛遛猫。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从讨好他转为讨好沈棠宁,但大抵是什么人养什么猫,她的脾气和池宴如出一辙,很难讨好。
陌生人喂的东西她根本不吃,熟人喂的也得看心情。
但她很黏池宴,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在外面很给他面子,但也有不给面子的时候。
方才有人进来添酒,离池宴过分近了,他身上染上了脂粉香气,沈棠宁不肯让他抱,躲得远远的,池宴伸手抱她,还被她的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一下。
旁人看着都觉得这小东西恃宠而骄。
池宴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讳莫如深,口吻淡了下来:“脾气挺大。”
四周安静下来,沈棠宁依旧没有动作。
良久,池宴认命弯下腰,嗓音低柔地哄她:“祖宗,不生气了好不好?”
……
猫的寿命是有限的,沈棠宁知道她陪不了池宴很久,但她没想到,池宴会比她先走。
那是一个暖融融的春日。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他躺在摇椅里,因为病重脸色透着苍白,但仍是俊朗的,有种被岁月历练的沉静。
他怀里抱着上了年纪的猫,一人一猫就这么悠闲地躺着,谁也没来打扰。
沈棠宁预感到了什么,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他,她仰起头望他,眼瞳里满是担忧。
池宴垂眼看她,眼里有温柔的笑意:“这几日怎么这么黏人?”
她舔了舔他的掌心,异常乖顺。
一朵海棠花打着旋落在他身上,池宴垂眸看了眼,忽然道:“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
没有猫会这么通人性,也没有猫会格外钟爱海棠花。
沈棠宁慢吞吞叼着那朵海棠放在他手里,又磨磨蹭蹭爬上他的肩,很轻地吻了他一下,动作小心翼翼。
池宴笑了笑,缓缓闭眼:“阿宁……”
他再也没有睁开。
沈棠宁长久地凝视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抵着他的肩,也闭上了眼。
淮止,不要怕。
死亡不是终点。
我们会在未来里重逢。
第433章 番外·柳疑复篇
前世?
柳疑复从大理寺出来时,外头落了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整个天地都沦为银装素裹的白,他抬头安静注视着,时间有些久了,连眼睫都覆上一层清寒。
睫毛轻轻抖落掉细碎雪粒,他眼眶迟钝的有些涩然。
耳边蓦地浮现大理寺卿的苦苦相劝:
“你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还去管别人做什么!”
他从不站队,办事不讲情面,无意间得罪了很多人,三皇子登基后寻了些由头降了他的职,有意冷落他给他颜色看。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也故意排挤孤立他,好似人人都能踩他一脚,他在朝中的境地愈发举步维艰。
按理说,这样的处境下,他本该低调行事,明哲保身,可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柳疑复了。
况且,那也不是什么别人。
那是……沈棠宁。
沈棠宁的死讯传来时,他在院中站了一夜。
他一直以为,嫁给池景玉她是幸福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有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和沈棠宁见面,是在某家孩子的满月宴上。
那时的谢家已经倾覆,她的模样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他甚至以为自己瞧见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从前很喜欢笑,无论喜怒,都习惯用笑容来遮掩,但那时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木然地坐着,周遭的热闹似乎完全与她隔绝。
那张名动燕京的脸仍是好看的,却过分苍白纤瘦,好似风吹雨打过的落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柳疑复心头攀上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影,有一瞬间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她会慢慢走向凋零,那是她的宿命。
于是在宴席散后,他状若偶然路过,叫住了她。
“池夫人。”
沈棠宁抬起眼,她的眼神空洞冷漠,让他止了止声,然后艰难说出二字。
“抱歉。”
谢家出事时,她曾来求过他,可柳疑复也无力回天。
他能破奇案,却无法左右朝局。
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上头的那位铁了心。
沈棠宁眼底有了一丝波澜,但也只是瞬间,她缓缓道:“柳大人不必介怀,您已经尽力了。”
她向来是讲道理,极其体面的人,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可他心里某处角落竟生出钝痛。
他甚至没有立场安慰她,因为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在擦肩而过时,低声道一句:
“保重。”
她脚步顿了下,嗓音很轻:“你也是。”
谁能知道呢,那竟是两人此生见的最后一面,那句“保重”成了诀别。
柳疑复直觉沈棠宁的死不对劲,他想为她沉冤。
提出验尸遭到拒绝,他和池景玉起了争执。
对方脸色冷然:“那是我的妻子,池家的当家主母,岂容旁人侮辱?!”
柳疑复难以扼制心中怒火,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白皙的面容染上怒意:“虚情假意,你若是当真在乎她,她会死吗!”
池景玉脑子里闪过什么,沉沉地盯住他:“柳大人是真的秉公执法,还是藏有私心?”
柳疑复眸色缓缓凝住,他当然有私心。
他的私心见不得光,无处遁形。
池景玉不肯松口,而且他也交不出沈棠宁的尸身,因为她的尸身早就失窃了。
他觉得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但柳疑复没有放弃,他四处奔走,昼夜不息地寻找蛛丝马迹,在统一别庄下人和为沈棠宁看诊的大夫的口供后,终于确认,她是中了毒。
一种名为“牵机”的慢性毒药。
真相终于大白,世子夫人死于后宅争斗。
但没有意义,即便他为她翻了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死了个沈熹微,池景玉的名声受到了点影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柳疑复的一意孤行,彻底惹恼了三皇子,他不圆滑,不识趣,于对方没有任何价值。
理所当然的,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但柳疑复觉得,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他找寻不到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