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秋姨娘顺理成章送上了沈熹微的一些罪证,她当初特意让人留着,就是为了今日能用到。
证据确凿,再加上池景玉的怀疑,沈熹微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池景玉的质问,她没有丝毫悔改,反而痛快地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报复后的得意:“池景玉,这是你欠我的!”
池景玉扬手挥落一巴掌,眼神阴鸷可怕:“毒妇,我会让人在牢里好好关照你的!”
毒杀侯府主母不是小事,这涉及到人命官司,按照流程沈熹微被京兆府的人带走,背过身时她眼底有泪。
不出意外,沈熹微会被判死刑。
以沈棠宁对她的了解,她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
池景玉的目光不由落到沈棠宁身上,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却没有和他对视,而是提出探望侯夫人的请求。
侯夫人躺在榻上,形容憔悴,有种形销骨立的单薄,她唇色发青,面颊深深凹陷下去,俨然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终于让沈棠宁放了心。
侯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瞧见她,眼里毫不遮掩的厌恶:“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因为虚弱,她说话也没什么气势。
池母摇了摇头,上前垂着头怜悯地瞧着她:“大嫂,听说你病了,我们是特意来看你的。”
来看她笑话的吗?
侯夫人抿紧了唇,冷冷一笑:“虚情假意!”
早已撕破了脸,她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池母收起了脸上的同情,眼神带着几分嘲讽:“大嫂当初给我下毒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你!”侯夫人神色一震,眼里闪过心虚之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
她心里一片翻江倒海,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即便知道她也拿自己没办法,想清楚这一点,她又重新镇定起来。
池母并不意外,坐在床边执起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道:“你瞧瞧,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这可不就来了?不过往后大嫂不在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说说话。”
她无端作出这样亲密的姿态,侯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想甩开她的手,听到这话顿时一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大嫂还不知道呢?”池母一脸惊讶,于是贴心为她解释,“沈熹微给大嫂下了毒,这毒已经深入肺腑,又被王姨娘暗害,大嫂已经没有几日可活了。”
侯夫人呆滞地瞪大了眼,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她回过神来,用尽全力推开她,一字一顿:“你在吓唬我?”
池母回头和沈棠宁对视一眼,神情无奈:“罢了,大嫂就当是我在开玩笑吧。”
侯夫人没来由的恐慌,惊恐不知不觉爬满她的眼底,她蓦地扬声急促呼唤:
“景玉!阿月!”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连忙进来,屋里一下子拥挤起来,沈棠宁和池母顺势退了出去。
侯府的人本来还打算瞒侯夫人一段时间,见她神情凄厉,顿时意识到不妙。
听着里头兵荒马乱的动静,沈棠宁扶着池母往外走:“出了气,娘心中可觉得痛快了?”
池母冷漠地扯了扯唇:“怎么够呢?我的阿宴因为他们蒙受多年冷眼和奚落,我怎么甘心?”
她话音突然一转,透着几分释然,“不过如今她以命相偿,也算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没必要困在仇恨里。”
沈棠宁眼睫微颤,垂下了头:
可她心中的恨,务必要她痛恨的人都死光了,才肯罢休。
……
“进去吧!”
牢里的方姨娘听见动静,平静地抬头望去。
这里每天都会进来新的人,不足为奇,可她随意瞥过去的一眼,却几乎叫她浑身血液凝滞:
“熹微!”
她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被人推搡着,沈熹微脚步踉跄了下,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原本麻木的眼神有了波澜,她眼眶一红:“姨娘!”
母女俩隔着牢门相望,方姨娘膝行着扑上来,手伸出牢门抓住她,死死瞪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侯府吗!”
沈熹微是被狱卒押进来的,这副狼狈的模样显然不是来探视她。
“哟,熟人啊?那正好,你俩关在一起也能做个伴。”狱卒将沈熹微推进方姨娘隔壁的牢房,利落地上锁。
见沈熹微眼神回避,方姨娘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问那狱卒:“官爷,敢问我女儿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她蓬头垢面,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是工部尚书池景玉的妾室,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想不通沈熹微能犯什么事。
狱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错,抓的就是她!你这女儿胆子可不小,竟敢给宁远侯夫人下毒,眼下侯夫人病危,她也难逃一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趁着最后的时间,你们母女俩好好聊聊吧!”他哼着小曲儿转身离开。
方姨娘僵着身子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缓缓转身看向沈熹微,不敢置信地求证:“他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没说话,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方姨娘来到她面前,眼泪流了下来,咬着牙骂她:“蠢货,你糊涂啊!你是疯了不成?毒害主母这可是死罪!”
沈熹微后知后觉到怕,面对死亡,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方姨娘哆嗦着深吸口气,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你父亲那样疼爱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再等等,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侯府多少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沈熹微打断她的滔滔不绝,痛哭出声:“姨娘,父亲不会来救我的!他一心认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会儿巴不得和咱们撇清关系,哪里会顾女儿的死活!”
方姨娘神情一震,面色惨白踉跄着跌坐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第383章 她很想他
侯夫人最终没能撑过几日。
侯府传来消息的时候,沈棠宁竟意外的平静。
这位从前百般苛待磋磨她的婆母终于死了,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想来是侯夫人死的太轻易了,她应该亲眼看着侯府落败,看着她在意的人一个个不得善终,然后再含恨离世……
池母一脸虔诚地拜着她供奉的财神爷,嘴里絮絮叨叨:“好歹做了那么多年妯娌,我总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沈棠宁附和一声:“娘说的是,理应如此。”
葬礼那天,前去吊唁的人很多。
侯府门前挂满了白幡和白灯笼,与从前的热闹大相径庭,氛围很是凄清。
宾客们神色沉默,望着哭红了眼的侯府众人,只能叹息一声,道句“节哀”。
沈棠宁像其他人一样近前上香,神情平静淡漠,不由自主地想:
她死的时候也有人吊唁么?
想来是没有的,池景玉和沈熹微那样恨她,八成连立块碑都嫌麻烦,最后草草拖去乱葬岗吧。
这样也好,她可不想入池家的宗祠,死了还要和池景玉埋在一处,没得晦气。
灵前的白幡被风吹动,她望着侯夫人的灵位,心想着她死时必定有许多不甘,终于心里痛快了许多,上完了香,路过池景玉时,对方低声道:
“我没想到你肯来吊唁母亲。”
沈棠宁抬眼看向他。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她仍旧没吭声,他主动出声缓和气氛:“从前她……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给她上柱香。”
“原来你也清楚。”沈棠宁讽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那你呢?你又对得住我么?”
池景玉忽然哑了声。
他几日不曾休息好,神色憔悴得厉害,眼白处有红血丝,衬得他有几分落魄。
他眼底浮现悔意,正要张口解释什么,沈棠宁打断他:“池景玉,你现在是不是伤心欲绝?”
痛色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她蓦地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你记住,你越是失意落魄,我便痛快极了。”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池景玉双腿如同灌了铅,最终只能无力地收紧了拳头。
——
可能是白日去了侯夫人的灵堂,令沈棠宁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当晚她睡得不太安稳。
睡梦中的她紧紧皱着眉,仿佛遇到了什么令她匪夷所思的事。
置身白茫茫的灵堂中,沈棠宁险些以为是侯夫人来向她索命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
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她的对手,死了她还怕她不成?
算起来,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指不定谁的怨气更重。
浓稠的夜色里,白色的幡布迎风舞动,无端让人觉得凄清哀怨,她冷冷勾唇:
“装神弄鬼。”
掀开遮挡住视线的白幡,沈棠宁缓缓往里走,她瞧见灵前供奉着一块牌位,离得太远,上面的字她看不清。
她走近了些,抬手想挥落那块牌位,举起的手倏然停在了半空,她呼吸一滞,目光紧紧盯着上头刻着的字,仿佛要将其穿透:
“……沈氏棠宁之灵位。”
这是……她的灵堂?!
沈棠宁猛地后退几步,惊疑不定望着旁边停放的棺椁,忽然不敢上前。
她会从那里面看到另一个自己吗?
可她明明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说这是她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