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雪青过来的时候,瞧见沈棠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沈棠宁不由心生狐疑,来到水缸前对着水面照了照,池宴古怪的神情在眼前一晃而过,她闭了闭眼,咬牙切齿:
“池、宴!”
*
过了中秋,沈棠宁回了趟沈家,为了父母和离的事。
沈辞也在场,见了她就眉飞色舞地使眼色。
沈棠宁抬头望去,屋里气氛寂静,沈昌和沈夫人各坐一边,中间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一家人算是凑了个齐。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行了礼,沈棠宁刚坐下,就听到沈昌含着沉怒的声音:“正好儿女都在,我们索性将事情摊开了说,你仍是执意要和离?”
她偏头看过去,沈夫人脸色冷静:“没错,日子过成这样,继续下去你我都不痛快,何苦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眼下我才是成了笑话!”沈昌眼里精光一闪,冷笑了声,“和离不行,休妻可以!”
众人脸色一变,沈夫人眼里已然含了惊怒,同意和离的是他,如今反悔的又是他,这是故意耍她玩?
沈昌的确是存了拿捏她的心思,其实和离对他来说好处大于坏处,谢家已经没了用处,留着谢氏说不定还会让陛下不喜,他为什么不另娶一位?
可眼下时机不对,谢太师是告老还乡,陛下还赐了他丹书铁券,他刚退下来自己便迫不及待和离,未免太急切了些,还极有可能背上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以沈昌的精明,任何可能有损他名誉的行为,他都要思虑再三。
因此说着休妻,其实也是吓唬谢氏。
可对方竟然全然不顾,倏然站起身眼神凌厉:“好啊!休妻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倒要问问你,我犯了七出哪一条?你沈昌若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那就尽管休!”
她话音微顿,眼眸眯起冷笑,“若是把我逼急了,将你这些年做过的好事都抖落出去,大不了大家都别好过!沈昌你搞清楚,如今不是我求你和离,是你求我!”
沈昌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连呼吸都粗重了些,心中惊疑不定。
她都知道些什么?不可能,他做事一向都瞒着她……可他也不能保证,夫妻这么多年,谢氏当真什么都不知情。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沈棠宁目光闪了闪,温声劝慰:“父亲母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有了台阶下,沈昌语气讥讽:“一家人?你母亲不知被谁给蛊惑,心思怕是早就不在咱们沈家了!”
他也着实想不通,除了方姨娘的事,他待谢氏也算是相敬如宾,对方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第324章 做主和离
有些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像沈昌,他看不到自己对方氏母女的偏袒,对正妻的利用和算计。
直到从前一直贤良大度的沈夫人忍不下去了,他才惊讶地谴责:
她怎么变了呢?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就过不下去了呢?
他甚至想过有可能是沈夫人变了心,也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事微不足道。
沈辞皱着眉,语气不赞同:“母亲,你怎么能这样跟父亲说话呢?这么多年,父亲也从未薄待过您!哪里就至于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沈昌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心下稍宽。
他本来以为沈辞会站在谢氏那边,没想到他竟为自己说话,看来没有白养这个儿子!
沈夫人似是难以置信,颇为失望地看向沈辞:“好啊,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就我一个外人,既然如此,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她倏然拂袖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沈棠宁蹙了蹙眉,朝沈辞递了个眼神:“我去劝劝母亲。”
她离开后,沈昌眸光微闪,语气不动声色地试探:“阿辞,你也看到了,是你母亲执意要和离,她如此绝情,甚至丝毫不顾你和你阿姐,为父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对沈辞向来严厉,几时有过语气这样温和的时候?
扯了扯嘴角,沈辞冷着脸仿佛置气:“母亲这样心狠,那我们也没必要死乞白赖求着她留下来,父亲签了和离书便是,往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沈昌神情略显犹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她到底也是你们的母亲,为沈家操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叫我怎么狠得下心?”
“从前的耐心教导,悉心照顾,她是我母亲!可她为了和离甚至不惜放狠话威胁父亲,哪里有把我们当家人的样子?”沈辞紧抿着唇,神色隐忍着怒火,“母亲都不曾为我们考虑,父亲还为她考虑做什么?”
沈昌端详着他的神情,眼神若有所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对,为父再想想。”
……
“阿辞说那些话也是为了稳住父亲,母亲没有往心里去吧?”
回了房,沈棠宁来到沈夫人身边坐下。
“他是为了我,我和他计较什么?”后者皱着眉,脸色有些凝重,“只是你父亲向来精于算计,步步为营,恐怕不会轻易松口。”
“他不得不松口。”沈棠宁神情淡淡,口吻有几分讥讽,“和离说起来对父亲也没坏处,只要不折损他的名声,他何乐而不为?”
她话音顿了顿,“况且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姨母虽然放了权,可这点小事,陛下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沈夫人神情稍安,执起她的手眼神怅惘:“母亲这般年纪还任性了一回,你和阿辞可会怨我?”
父母和离,于儿女的名声总归也不好听,更何况阿辞还未成婚,她始终放心不下。
“无论什么年纪,都有为自己活一回的权利。”沈棠宁抬起眼睫,直勾勾迎上她的视线,“倘若母亲为了我们一辈子郁郁寡欢,困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我才要怨自己。”
前世可不是如此?
阿辞意外离世,连尸骨都未曾找到,母亲遭受打击重病不起,临终前的眼神,有遗憾,有痛苦,有不甘……
直至现在她都难以忘怀。
她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沈家,殚精竭虑大半辈子,像一朵花一样,被一点点吸干了养分,最后直至枯萎,连尸体都要沦为花肥,继续滋养这个吃人的地方。
不止是她,这天底下大多女子都是如此。
沈夫人眼神微有动容,动了动唇:“娘的宁宁长大了。”
沈棠宁依偎在她怀里,像幼时那样撒娇:“若是母亲不想住在谢家,担心别人说闲话,那女儿就在京郊僻静之处为母亲置办一座宅院。”
谢家那边都是很好的人,两位表嫂想来也不会说闲话,可时日久了总归是会生出矛盾,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母亲住在谢家。
她手底下经营的铺子,投入的钱大半部分是出自她的嫁妆,盈亏自负,但因生意不错,这大半年来也攒下了不少银子。
沈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娘又不是没有嫁妆,哪用得着你来出?”
“娘喜欢莳花弄草,不如叫开辟个小院子,专门拿来种花,到时候我也可以经常过去坐坐……”
母女俩畅想着今后的生活,气氛一时融洽极了。
——
坤宁宫。
“陛下驾到——”
皇后起身行礼,崇德帝连忙扶着她坐下。
因为带着病,她并未怎么收拾打扮,衣着也素净的厉害,衬得面容愈发憔悴。
崇德帝不免皱眉:“皇后的病还没好?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不是什么要紧事,许是之前磕破脑袋还未好全,头总是隐隐作痛,近日又受了寒这才迟迟未愈。”
一听这话,崇德帝便有些沉默了,毕竟他再清楚不过,皇后为什么会磕到头。
他牵着皇后坐下,语气温和了许多:“你让福公公请朕来,是有什么事?”
皇后垂下眉眼,徐徐出声,向他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
“臣妾就这么一个姊妹,实在不忍心她受这样的委屈。听闻沈侍郎多年来一直偏爱那妾室,还纵容她做出换亲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着实令人心寒!”
她眼底不动声色漫上寒凉,“臣妾不得已,只好求陛下请旨,让他们二人和离,总好过将来成一对怨偶。”
崇德帝眉目间沟壑深深,语气微沉:“这个沈昌当真是不像话!朕竟不知里头还有这么桩事,也难为沈家姑娘受了委屈却隐忍至今!”
宠妾灭妻不是什么光彩事,对臣子来说更是污点,只是从前没闹到台面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便笑了下:“陛下封了她淑人已是龙恩浩荡,加上池宴那算是个良配,因此算不得委屈,只是我那妹妹……”
崇德帝神色微缓:“放心,朕会做主让他们二人和离。”
第325章 终于和离
次日早朝,沈昌过得是战战兢兢。
陛下脸色不算好地点了他,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从前宠妾灭妻,干出了许多混账事:
“谢太师乃国之栋梁,你既娶了谢家小姐却不善待,是看不起谢家,还是打朕的脸?”
沈昌冷汗登时下来,胆战心惊跪在地上,吓得脸色都白了:“陛下,微臣岂敢?”
他心里一片翻江倒海,不明白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家务事?
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瞳孔一震,难道是皇后插了手?!
果然,只听崇德帝冷哼一声:“你不敢?你若是不敢,皇后也不至于拖着病体求到朕跟前,要朕下旨令你与谢氏和离!”
沈昌暗暗咬牙,谢氏竟然如此决绝,为了与他和离不惜让皇后娘娘出面干涉!她是疯了不成?!
事到如今,只能尽可能将态度摆正,他重重磕了个头,言辞恳切:“从前是微臣昏了头,从今往后微臣势必好好善待夫人……”
“晚了!”崇德帝不耐地抬手打断他,“木已成舟才来补救有什么用?朕命你二人速速和离,从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你可有意见?”
都到了这一步了,沈昌哪敢有意见?他若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情愿,岂不是明摆着对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满?
他只能咽下满腹苦涩,讪讪地接了旨:“谢陛下。”
同僚们看向他的目光透着隐晦的鄙夷,沈昌缓缓攥紧了手,他不愿因和离而背负骂名,现在却以最狼狈的姿态被迫和离,面子和里子都丢光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答应了谢氏!
因为有陛下的干涉,和离的流程进行得很快,沈昌怒极,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写了和离书,扔到谢氏面前:
“你想要的和离书,我给你!现在你满意了?”
谢氏捡起掉落在地的和离书仔细瞧了瞧,确认没有任何错漏,唇角翘了翘:“多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