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女富贵
乌禾跑过去,像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还要寻求母亲的温暖湾,跪在软垫上搂住母后的腰,纯善天真的杏眼弯起,眸子里揉了从窗外投来的碎光。
南诏王后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女儿昨夜里做了噩梦,可吓人了。”乌禾委屈道:“女儿梦见阿娘不要我了,这真是天底下最恐怖的梦。”
“胡说。”南诏王后蹙了蹙眉,“阿娘怎会不要我们阿禾呢,我的阿禾是阿娘养大的宝贝,是南诏最美的花朵儿,阿娘最喜欢我们阿禾了。”
“是呀,还好是梦,梦里都是假的。”
乌禾把阿娘搂得更紧,脑袋枕在阿娘的膝上蹭了蹭,堵在胸口的巨石松了点缝隙,暖阳扑面,岁月静好,半晌她抬头,才注意到母亲手里拿着一只麒麟绣护膝。
她像往常一样理所当然问,“阿娘是绣给我的吗?不过女儿更喜欢朱雀……”
“这呀,这是绣给你哥哥的。”说完,南诏王后一愣,想起什么,悄悄低眉观察乌禾的神色。
乌禾知道此刻母亲心中的弦定然紧绷起来,父母从小惯着她,也知道她脾气死倔,还要强,突然冒出个哥哥,定然接受不了,母亲怕她厌恶哥哥,怕她闹,甚至怕她寻死觅活。
她知道母后接下来肯定要小心翼翼说些哄人的话。
但*她偏不闹,她得学聪明点,不能惹怒阿爹阿娘,让檀玉钻了空。
乌禾圆溜溜的眼睛只是停滞一下,转而弯起,抬起头从南诏王后手中自然地拿过护膝,笑盈盈道:“原来我还真有个哥哥呀,我还当罗金椛胡说八道呢。”
母后见她没有闹,狐疑了一下,应是在感慨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这般乖。
“阿禾果然长大了。”南诏王后感慨,她摸了摸乌禾的脑袋,“阿禾,其实有个哥哥也挺好的,阿爹阿娘总有不在的一日,乌涯那混账东西不成气候,整日招猫逗狗惹得人头疼,但有个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会保护你,会呵护你,会永远做你的后盾,像阿爹阿娘那样爱阿禾,阿娘记得,阿禾小时候最想要有个哥哥了。”
保护她,呵护她,做她的后盾,爱她。
乌禾喃喃,她想到木屋子里的人,那人说话带笑,温润如玉的。
她又想到罗金椛,她有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哥哥,会给她买许多好吃的,背着她在雪地里赏梅,睡前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小时候和罗金椛吵架,罗金椛哭了有温柔的哥哥哄,临了还要嘲笑乌禾没有哥哥。
气得她回去把楚乌涯揍了一顿,哭着闹着问爹娘为什么不给她生一个哥哥。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如今赐了她一个哥哥,晚了几年罢了。
忽然觉得,有个哥哥也不算件坏事。
本因梦境提了二分的石头又落了三分,乌禾歪头玩笑道:“那哥哥回来了,阿爹阿娘还会爱阿禾吗?”
母后勾了勾她的鼻子,“当然了,阿爹阿娘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乌禾微微翘起唇角,躺在阿娘温暖的膝上,凝望着屋外摇晃的枝丫。
如果她真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那么她一定会当一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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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里,南诏王传晚膳,并要宣布一件事情。
乌禾在曦和宫便已听闻宫里人正陆陆续续准备大王子的屋子,想必晚膳就能见到所谓的哥哥了。
夜里乌禾盛装打扮,一身艳红色石榴裙,手挽一条绮丽花纹的披帛,走起路来腰间弧形的大小铃铛链如同雀鸣。
她走得快,实话讲,她好奇哥哥长什么样,会不会像罗金椛哥哥一样好看。
甚至还不经意精心打扮,第一次见面,留个好印象。
不过,乌禾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一念头。
乌禾一进去看见南诏王,就提着裙子踏着小碎步像只小猫似的跑过去,笑靥明媚又娇俏,伴随着轻灵的铃铛声。
“阿爹!”乌禾娇声道。
南诏王严肃的脸松动一笑,“呦,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一日不见又变漂亮了。”
她抱住阿爹的胳膊,笑得动人,“多谢阿爹夸奖。”
南诏王眉目慈祥拍了拍女儿的手赞叹,随后环视一圈,收了笑眼,“楚乌涯呢?”
不用猜都知道,乌禾脱口:“估计又是去斗蛐蛐了。”
“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知道斗蛐蛐。”
“阿爹不气,等他回来,女儿定会帮爹爹教训他。”乌禾眼睛一眨,漫不经心幻视一圈,“对了,王兄呢?”
层层屏风外,传来与乌禾一样的铃铛声。
奇怪,明明世上铃铛声都差不多,却觉得如此熟悉,像是黑暗里的幽灵,中原话本子里的黑白无常,地狱里的死神,摇着招魂铃铛,前来索命。
铃铛声挑起心口的弦,迫使颤抖,乌禾原本张扬的眼微微眯起,望着屏风一角踏出的靴子。
清辉玉碎的大殿,一抹群青色入目,少年腰间束铃,就连墨发上也绑着银铃,叮当作响,很是熟悉。
地上的影子步步接近,少女的双眸逐渐睁大,心中弦狂颤。
眼前温润如玉的哥哥,与三日前绑架她本该死绝了的土匪之一的少年,一颦一笑,一模一样。
她定定愣在原地,望着他越来越近,擦肩而过时,他腰间的铃铛划过她的铃铛。
檀玉停顿在乌禾的背后仅一尺,少年微微俯身,清润一笑。
“父王母后久等了。”
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个卑贱,杀千刀的土匪,怎会活着站在这里,成为她的哥哥。
她不信邪转头,那人也跟着回头,少年乌黑的瞳眸晦暗不明,映着她错愕的模样,他唇角微翘,低声一笑对她道。
“别来无恙,妹妹。”
那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乌禾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是他。
第6章 送给妹妹的一份“礼物”
是那个土匪。
乌禾不可置信摇头。
南诏王和南诏王后察觉到乌禾的不对劲,面面相觑问,“阿禾,这是怎么了?见到哥哥太高兴了?”
“不,他不是我的哥哥。”
乌禾重复道:“他不是我的哥哥。”
她抬起手,指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根本就不是南诏大王子。”
少年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之无关,他眉梢微抬,看戏似的在看一个疯子,一个跳梁小丑。
乌禾讨厌他看她的眼神,她想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快了,他马上就会变得和那些土匪一样。
乌禾道:“阿爹阿娘,之前绑架我的,他也在其中,那些土匪为报复阿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南诏王子都能造假诓骗,阿爹阿娘切莫听信了他,他就是个骗子,一切都是那群土匪的阴谋!”
说着,她走到他跟前昂起头,极其张扬挑衅的神色。
可檀玉不为所动,依旧波澜不惊,她的挑衅顿时黯然失色。
紧接着爹娘一起笑出声,阿爹道:“阿禾,你误会了,檀玉不是土匪,他是下山的时候被土匪捉去了,他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连虫子都不敢踩死,平日里在土匪营干的都是些做饭的活,从未害过人,这次剿匪,我问过捉进土匪营的百姓,他们都是这般讲,檀玉仁慈善良,做得一手好菜,这也是在土匪营活下来的原因。”
一手好菜?乌禾想起地牢里他给她的饭菜,冒着一股恶臭的酸味,穷山恶水的刁民都爱吃这些东西?或许是檀玉故意刁难她的。
她不信檀玉的仁慈善良,更不信他是她的哥哥。
乌禾不死心,“就算如此,阿爹阿娘如何证明他是南诏大王子,单凭他一句之言?”
阿娘道:“阿娘不会认错的。”
她走过去,手指搭上檀玉的肩,“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认错呢?真真假假,我还是分得清的”
亲生?真真假假?无形刺痛了乌禾的心。
更刺目的是阿娘慈爱满是柔情的目光,乌禾想起昨夜做的那场梦。
檀玉回眸敛去方才厌色,低头温顺子孝乖巧模样,阿爹也站在一旁,阿娘笑着,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她是局外人,是卑劣的霸占者。
小公主一身金银珠宝,黯然失色。
南诏王后转头,“阿娘记得,你哥哥后脖颈有块血色莲花状胎记,一模一样,阿禾要不过来瞧瞧。”
“不必了。”
不想看见真相,不想再刺痛双眸,一切令她难堪,到底何时变得这般敏感,连自己都唾弃。
大抵是从得知真相起,她十六年来的底气,无时无刻不在被一点点击碎,就算重铸起,也是脆弱不堪的,轻轻碰一下,就倒了。
坏小孩想把碎片藏起来,至少藏起来不叫人察觉出她的狼狈,也还能保留骄傲。
她牵强扬唇微笑,“阿禾身体有些难受,先回去休息了,阿爹阿娘和哥哥慢慢聊,阿禾就不打扰了阿爹阿娘和哥哥说话了。”
她赌气离开,走出大殿时,步伐很快,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南诏王察觉出乌禾不开心,又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想过去问问,饭总是要吃的,不用晚膳怎行。
王后拦住他,笑着安慰,“阿禾这孩子从小就气性大,哥哥回来她以为争了宠爱,难免会使点小性子,到时候我们哄哄就好了,晚膳呀,我一会让膳房安排好,别忘了檀玉还在这呢,他刚回来,我们都关心阿禾,这孩子心里难免也会不舒服。”
南诏王一思,“还是王后想得周到,不过阿禾这脾气,小的时候是孩子脾气,但长大了怎么还能如此,你呀就是太宠阿禾,把她宠得这般骄纵。”
南诏王后打趣,“王上说我?自己不也千方百计宠女儿。”
他们说得很小声,如同蚊蚋,生怕被檀玉听去多想。
檀玉想到这,沉稳温柔的外皮下,强忍着唾弃与可笑。
自小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耳朵格外灵敏,他们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真虚伪,他的父母。
他嘴角扯了个极好的弧度,看似温顺,“父王母后,我身体有些不适,无法陪父王母后用膳,实在抱歉。”
“怎么都身体不适?”南诏王后担忧问,“来人,快传御医。”
“不了,许是太累,回去歇息一下就好,就不劳烦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