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鲨手
阿绵透过细密的雨丝看到宏伟的城门,很是激动。
不过已经到了夜晚,又下着雨,众人也无闲逛的兴致,匆匆下榻了客栈。(王子轩也是有路引的,早先银两多的时候狐朋狗友给他花了一大笔钱置办的,顶了一个其他的名字。)
这客栈与此前阿绵住过的小旅店都不同,门楼高大,极显气派。
走进后才得知澡堂、饭厅、宴席厅、戏台、赌坊、马厩一应俱全;并且账房就提供兑换银钱、代寄书信、雇佣车马的差事,对远道而来的旅客们来说极是便利;夜间还有更夫巡逻。
哪怕住个旅店,就已让阿绵有眼界大开之感。
两人将东西放回房间,阿绵问:“有澡堂,你要不要赶紧去洗洗?”
孟驰坚去看了看,回来后摇头:“里头是三个浴池,人多得简直装不下,你们书院一大半都在里头。”
跟蒸馒头似的。
阿绵知道他讨厌人多,又极其好洁,不愿意与那么多人挤浴池,因此吩咐小二提几桶热水,将房中的木桶灌了一大半。趁着他洗澡的功夫,阿绵问小二有没有姜汤,然后讶异的得知姜汤居然要十文一碗!
这在她们城里最多也就两文钱。
“那能否告诉我厨房在哪,我自己去煮也行。”
这大客栈的小二望着眼前衣着寒酸的小娘子,心中有些不屑:“我们这是洲城,大客栈里的厨房岂是能让人随意进出的?”
阿绵想到这几日都在路上奔波,根本也没有吃好休息好,孟驰坚还淋了雨,因此看了一遍食单道:“要一碗姜汤、一碗胡辣汤,一份狮子头……”
素菜的价格并不便宜到哪去,太不划算,阿绵索性跳过不点素菜:“还要一份清蒸鲥鱼、一份木须肉、两份荷叶饭。待会儿都送到房间来。”
就吃这一顿饭,就花掉小三百文,这洲城莫不是个销金窟?
幸好只待两日,不然恐怕路上挣得银子也不够花几天的。
此时外面雨停了,阿绵在二楼走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旅客,感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看到陆陆续续有面熟的书生洗完澡回来,阿绵这才想起还有货没卖完,赶紧拿起小背篓又跑去介绍道:“身上乏力不适,多少有些水土不服,这都是我在咱们城里买的薄荷茶包、菊花茶包,泡了冲水喝是极好的。这客栈就热水不收钱,点一壶花茶也要个上百文!我这茶包只需五十文一包。”
书生们此时也不再扯什么商人品性之类的话了,纷纷都买上了几包,可供这两日喝的。
此番买卖的货几乎都清空了,最失败的选品是驱虫香囊——这个时节还比较冷,一路上没有多少蚊虫,只卖掉了十一、二个,基本是小娘子们买的,这香囊进价还不便宜呢(进价五十文,售卖一百二十文)。
不过这个也不算太愁,大不了天热了再平价卖掉,收回本钱。
阿绵回了房间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屏风后的孟驰坚道:“阿绵,去帮我拿扁担里的擦身布和干净衣物来。”
“好。”她打开扁担的竹筐,里面细致地用油纸包好了他们二人的换洗衣物,并没有被雨水淋湿。
她拿好布和衣物走到屏风后放在板凳上,悄悄瞄了几眼,见雾气中那人蜂腰猿背,筋骨分明,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地要将她的手掌吸了过去。
“好、捏、吗?”
阿绵点点头,“还可以,继续保持。”说完就跑,叫人抓了个空。
洗过澡,正巧小二端着托盘来上菜。
两人早就饥肠辘辘,大快朵颐起来,这狮子头有阿绵的拳头那么大,油汪汪亮晶晶,滋味上佳。荷叶饭比往常的麦饭好吃,据说是香米做的。
等吃完饭,两人喝了姜汤与胡辣汤,都冒了些汗,当下吃饱喝足,浑身舒坦。阿绵这几日奔波着,又要赶路又要做买卖,此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又没了。
接着轮到阿绵洗澡,她累得不行,连找账房换钱的力气都没了,右脚上还不知怎么磨出了大个水泡。
“以后若是再来洲城,非得带上阿豆不可……”
孟驰坚此时有了气力,把臭阿绵洗刷成香阿绵,拿了针在烛火上炙烤,将她脚上的水泡戳破,擦拭干净后包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最后把人塞进被窝。
阿绵的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来,顿感身体焕然一新,走路慢点也无碍,立刻跑去找账房将铜板兑成银子。
纽扣卖掉得两百文、瓷碗得一百文、灯芯得四百文(卖价是每尺两文钱)、香胰子得四百三十文(卖价每块十五文,但有人讨价还价)、胭脂得六百文(每包二十文)、七巧板得五十余文;
碎布头有时拿了给犹豫不决的买家作为赠品,让买卖更快速一些完成,免得叫阿绵落后大部队太多,因此最后差不多只是收回本钱,得一百五十文;
檀木伞得了三两银并二十文;
驱虫香囊得了一两银并四百文,并且还剩十八个香囊;
薄荷茶包、菊花茶包全部卖光,得了一两银;
最后阿绵这里一共是七两银并三百五十文。
其中本钱加旅费(一两)是五两,相当于这一趟赚了二两银并三百五十文!
要知道,这也不过就是四天的时间。
不过昨晚吃了一顿三百文的饭,阿绵现在的积蓄是身上的七两银,加上还藏在家里的二两银,共计九两多银子了。
孟驰坚那边的货更好计算,锄头镰刀绣花针什么的根本不愁卖,刨去成本(含旅费),最后赚了一两银并三十文。
两人换好钱,商量着白日在城中游览一番,骤然间木楼梯上的脚步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前一日的小二面色煞白道:“客官,有人托我传句话。此人说是有一个叫旺旺的女子,让你们速速去惜香院救命!”
第113章 校霸篇(二十七)
阿绵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去旺旺的房间查看。
小二记性不错,回忆起旺旺一大早吃过早食后就出去了,身上也没带包袱,想着是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的。
可到现在也没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一时脱不开身,才这样提醒我!”阿绵夫妇是两个平头百姓,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去报官。
“我去与夫子、斋长告知一声,叫他们和我一块去,旺旺毕竟是书院的学子。还有小二,你放心,要不了你多久功夫,万一那些青天大老爷们要问话,你就把情况全部告诉他们。”
阿绵担心旺旺要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掏出一百文铜钱塞给小二。
她一连串地吩咐着,已经跑到了楼下,唯有声音远远地传来:“……三哥,你去书生们的房间里看一下,问问他们其中有没有人早上见过旺旺,或者与她说过话。我们在惜香院门口碰头!”
孟驰坚从楼上往下看,见阿绵不多一会就拉起了一伙人(还有一些凑热闹的),浩浩荡荡地出门向着衙门去了。
他沉吟片刻,按照阿绵的吩咐去找那些书生。
书院原本今天的安排是众书生一齐去游览登高阁和大书院,眼下不少书生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只有几个体弱或懒惰者,这会还在屋中收拾。
书生甲说:“……昨日淋了雨,今晨我起来时头疼,没遇到过她。”
书生乙说:“这大白日的,朗朗晴空,出不了什么事的。小娘子们八成是出去哪里玩耍,到了晚上就自会回来的。你去问问季衡之,他住走廊尽头那间上房,洲城里他是最熟的。”
问了一圈,大多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孟驰坚根本不打算去找季衡之,打算从那一侧的楼梯下去,去和阿绵碰头。
可经过季衡之的那间房间时,见房门半掩着并未关好,桌上似乎摆放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孟驰坚推开门,见房间内无人,走到那卷眼熟的画轴前。
只这一眼,惊涛骇浪,戾气丛生。
这幅画看得出是曾经撕碎揉皱过的,画的主人将这画一片一片都找全了,又找了手艺极佳的匠人,重新揭裱补纸、拼接对齐,除了裂隙处以外,竟是修补如新!
画上是一个与阿绵的相貌有七八分相像,灵动俏丽的小娘子,脑袋上画了两只弯曲的绵羊角。
——还笑话我家贫,没有衣裳穿。
回想起这话,孟驰坚此前他是丝毫不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中的,却不知他如此下作,不知觊觎了阿绵多久。
他把画死死攥在手上,面有愠色地继续打量着。
画中女子的身体其实与阿绵还是有很多差别的。
阿绵的右侧锁骨下方,半掌的距离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腰腿也根本不对,一味地死细纤瘦、全无神韵。
而且阿绵的膝盖骨位置,有两三道不甚明显的白道子,这是她有段时间个头长得太快,留了痕迹。
右侧大腿上的红痣也没有。
总而言之,这幅画是胡乱拼了个阿绵的脸和其他什么人的身子。
他将画直接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其一点点烧成了灰,孟驰坚不信季衡之敢声张出去找这幅画。
然而他这一番动作后依旧是面沉如铁,阿绵当时怕是不懂,然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少年人对阿绵动了怎样的心思。
还不知日日夜夜看了多少回。
孟驰坚起身将麻袋、麻绳装进包袱,背在身上,随身还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阴沉地走出客栈。
他自诩自己绝非暴戾冷血之人,但季衡之既然这么爱看这张画,挖出他的眼睛是合理的惩罚。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边阿绵一伙人来到衙门,由斋长等老头们上前交涉了一番,衙门处派出了几个衙役,为首的姓陈,骑着马在前方开路,迅速赶到了惜香院。
这一路阿绵焦急得很,毫无打量周遭的兴致。等众人停在一处檐角飞翘、雕梁画栋的华美小楼前才发现到了。
小吏们按着腰间的刀柄,闯了进去。
“哎呦!哎呦——几位官爷怎么大驾光临,也不提前来说一声……”挥舞着手帕的娘子正要寒暄一番,只见一小吏“唰”地一声抽出刀刃:“有人报了官了,说你们这里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我可认识你们那位大人,怎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惜香院明面上是一处酒楼,场中有一方大戏台,平日里有绝美而当红的歌姬舞姬在此表演。
阿绵见一楼没看到人,不知旺旺是在后院还是二楼,索性喊道:“旺旺!你在哪里?”
然而无人回话。
阿绵把旺旺的特征跟那挥着手帕的娘子详细说了。
“误会啊,你早说我就知晓了……这这这,你们与我来,这……这帮丫头真是不叫人省心!”
推开后院的门,众人一拥而入——
原本绑着人的茶房里,只剩下了一捆被割断的麻绳。
“不是让你们把人看住吗?!”
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哭丧着脸:“我就一会会儿打了个盹,醒来她就不见了……”
“看来她是自己跑走了。这事全是误会啊,今早这小娘子路过这里,撞倒了酒楼的贵客。然后贵客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那、可不就认为小娘子是个飞贼?才将人捆起来的。正、正要去报官……她既然自己逃走了,你们就去别处再找吧!”
“不如我们回客栈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