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匠与豆腐娘 第64章

作者:一只鲨手 标签: 古代言情

  洲城对阿绵来说就已经算是“天边”那么远的地方了,她想了想摇头,“就算有,咱们肯定也是去不了的。”

  书生出游要戴戴儒巾、穿襕衫,这就不说了,就算她们换上简便易行的服装只是跟在后头,可也无法与这些书生一块儿过夜啊。

  隔日斋长大手一挥,言语铿锵有力,表示这些问题非常好解决。

  此次踏青将是七日左右的时间,书院和女院一道踏青,一路上都会入住在旅店里,但不许使用家中的轿辇,且只允许带一个书童。

  每人的旅费为一两银子。

  “斋长怎么不直接去抢钱,岂不是更快一点?”阿绵瞠目结舌。

  “这不藏书阁快修好了,可之前烧掉的那些书没办法复原,急着要买书呢,”旺旺道,“银子永远不够花。”

  “这……我得回去与家中夫君商议。”

  七天就要用掉一两银子,虽然阿绵出得起这银子,但还是拿不定主意。

  旺旺咬牙,“我得去。我家中催得紧,这一路上我好生留意,看看有无靠谱的人,或许……”她没把话说完,一个书生怎会看上跛足的小娘子呢?旺旺黯然神伤,此前她一直是很受欢迎的(宋东家的挑伙计标准之一,脸蛋姣好),根本没有为自己的婚事烦恼过。

  病好后却成了这样。

  阿绵握住她的手,想了想道,“你若往后遇到愿意与你成亲的人,他一定是心悦你的,而不是像之前那些人,图你有能拿月钱的工,还能拼命做活。若是遇不到,等我开起了铺子,你来我这里做工,到时候图你有银子的人还是会来的。”

  旺旺破涕为笑,“万一等你开起铺子,我都成了老姑娘了怎么办?”

  “怎么会,我一直有在攒钱。”

  而且阿绵没有旺旺那么多的家小负累,还是比较宽裕的。

  回了家,阿绵就跟孟驰坚商量去踏春的事情。

  孟驰坚一听要去洲城,还是七日,说道:“若是去邻县也就罢了,洲城太远。若是你要去的话,我是一定要与你同行的。”他此前已去过洲城数次,一次是兵役时在那集合。

  “那铺子怎么办?还有小婧……”阿绵知道孟婧一直与二哥一家有龃龉,他们去踏青的话,必是要叫二哥一家来的。

  孟婧闷闷不乐,唉声叹气:“还能怎么办,你去洲城多带些糖和鲜亮的裙子回来,我便原谅你了。”

  “铺子先歇业。”

  “我还不一定要去,在书院温书也行。或者出去卖饭,到时不用花银子,还能挣银子!”

  今日的晚食还是没有正经的肉吃,不过有猪油拌饭,孟驰坚将一块芥菜鸡蛋饼(野菜是小婧采回来的)夹到阿绵碗里,“想去就去,难得有这样的事。况且书院他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去书院里孤零零的温书,有什么意思。”

  阿绵一言难尽地看着家中的伙食,孟家在自己来之前据说是顿顿有肉的,怎么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了,孟驰坚还不以为然,可着劲地乱花钱。

  然而孟驰坚觉得这小崽子活了这么大了,还没去过洲城,带她去见一见世面,对启心明智有益。至于银子,等回来他多干一、二时辰的活,走乡时走到更远、更多的村落去,再想办法赚回来。

  回了房间,阿绵板着小脸与人算账,“我一个人去,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若我们两人去,不仅要二两银子,铺子也没钱进来,到时候还要给小婧、阿娘(孟母)带礼。况且洲城的花销,恐怕比我们此处大多了。”

  “我自己去,保准看管好自己,银钱也不用家里出。”

  孟驰坚道:“家里不缺银子,不用担心。你不许我去,只会叫我花更多的银子,既要偷偷跟着你,还得避开你,这样不是更抛费?”

  “不缺你个大头!”阿绵气得扑了上去,“银子要俭省着用,你这样寅吃卯粮怎么行……诶,我有法子了!你说我们在路上卖些菜刀之类的怎么样?只要能把路费挣回来,那倒是还行。”

  “县里城里卖不掉的,都有自己的铁匠铺,洲城里有三、四家铁匠铺吧。经过村庄的话,我们是生面孔,恐怕不容易卖的。”

  阿绵心中已经酝酿了一个想法,“没关系,我到时候有办法。你这几日打一些小物件,像是铁针二十根、菜刀五把、镰刀五把,或是其他家家户户都用得着的东西,不要太大,到时候不能带阿豆去,得方便携带。”

  而她还有没有动用的银子——

  她要从中拿出五两,去城中进货,然后倒卖给沿路的村庄!

第109章 校霸篇(二十三)

  有了想法,阿绵没有直接兴冲冲的去进货。

  在书院请了三日假,等隔日就等到了来青山村里叫卖的货郎。青山村离城里近,村民们日子过得还不赖,因此货郎四五日就能来一次,而阿绵从前在陆家村,货郎是十日左右来一次的。

  每当货郎一来,村里的孩子们都会团团将人围住,咬着手指头看那挑担里的糖糕等物。

  也有些在家受宠些、机灵些的孩子,满地撒泼打滚,这才叫自家大人们笑骂,拿出两枚铜板来买上一根麦芽糖:“这讨债货!拿好了,可别把糖掉地上了!”

  从前,孟婧也是那帮咬手指大军里的一员。

  她家并非是不舍得几文钱,而是孟家人从上到下都觉得养小孩,零嘴吃多了就不吃饭了,所以通常孟婧的满地打滚里十次也就一两次有用。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孩子们艳羡地看着她身上穿着的新棉衣,头上戴着一只雕刻成小兔子形状的木簪,竟然像是小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与那货郎交谈、挑选货物呢!

  十岁的孟婧有自己挣的铜板,买什么都不用求着大人,暗中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在小伙伴们面前摆出一副“姐跟你们可不一样”的孔雀姿态来。

  货担是上下多层的木箱,阿绵翻看了一下,常规的针头线脑肯定是有的,这东西不愁卖。此外还有梳子、篦子、拨浪鼓、九连环等,吃食主要是麦芽糖和米糕。

  货物不算很多,另一个木箱里则装的是上一次货郎记下来的,具体的某一个村民要的什么东西,他就在城里买好下次一起带去。

  这种基本上买了,下次就一定能卖出去,没什么会压货的风险。

  孟婧选了半天,拿了一把木梳,花去八文钱;又买了一根麦芽糖,在小伙伴们的热烈簇拥下去玩耍了。

  阿绵将货担里的货一一问了价格,最后也买了一根麦芽糖,哼着小调和阿豆进城去了。

  到了集市上,阿绵挑起货来:

  先买了百余个最便宜的,普通松木做的木纽扣,一个纽扣单卖是一文钱,她买的多,花了九十文;

  买了十个普通的陶瓷碗,花去五十文;十把灯芯(每把约二十尺),按照一尺一文钱,花去两百文;三十块香胰子(批量购买只需六文一块),花去一百八十文;三十包胭脂(植物染色,用的红花),十文一包花去三百文;十套七巧板,花去三十文……

  幸好阿绵带了算盘和纸笔,她噼里啪啦算着账,铺子的伙计赞叹道:“好厉害的小娘子!”

  这里头一共本钱只花了八百五十文,阿绵就用剩下的一百五十个铜板买了碎布头,正好凑到一两银。

  也不知道哪个货会比较畅销!

  阿绵赶着驴车,一拍脑门,接着匆匆赶往另一个集市——她怎么差点忘了,与她一道出行的书生、大家小姐们,可有不少有钱人呢。旅途辛劳,定有些准备不周全的人。

  在油纸伞的铺子前她又有些犹豫起来,普通的竹骨素面伞,只用了单色油纸,一把就要一百文;而竹骨经过处理的,伞面绘制了竹节的,一把要三百文!

  若是书生们都带了伞,或是几日都没有下雨的话,她卖不掉,是绝对没有乡下人会去买的。

  那样就会赔本。

  最终阿绵咬咬牙买了此次采购中单价最贵的东西,一把绘了竹子的油纸伞(三百文),一把檀木(并雕刻有精美的花纹)作为伞骨的,价值高达八百文。

  她是想着,到时候若真是卖不掉,竹子伞自己用,檀木伞保存起来,若是有一天小婧成亲时、或是自己有了小孩,作为礼物送给她们,这样也不算白花钱。

  接着又买了装有艾草、雄黄的香囊,可以驱虫,买了三十个(一个五十文),花去一两银并五百文;薄荷茶包、菊花茶包各买了二十包,花去四百文。

  阿绵精打细算,不断根据剩余的钱挑选货物,就这样进货就正好花去了四两银子。还有一两银到时候要交给书院,作为旅费。

  此番壮举,把阿绵的小金库花去了一大笔,当她赶着驴车进家中的小院时,孟婧惊呆了。

  “天啊,阿绵,这么多东西要是到时候卖不出去的话,我会心痛一辈子的!”

  她原本一直觉得,阿绵是那种很乖巧的小娘子,然而……不声不响的她居然比二哥二嫂、不,比三哥都还要胆大。

  要知道这买货的本钱,简直是阿绵挣来的血汗钱,是一碗碗的梨汤、炒菜、腰花汤,还有鱼羹铺的工钱……才赚来的。

  “没事的,一定可以全部卖出去!”阿绵在这季节都忙得鼻尖冒汗,将货物们一一归置好,装在扁担里。

  到时候她打算让孟驰坚挑扁担,自己背着背篓,将货物全部带上。

  孟驰坚紧赶慢赶,在出发前做好了阿绵吩咐的要带的货物。

  到了书院要出门踏青的那一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阿绵的背篓都是零散小件,但是装得太满了,导致她走路像个小乌龟似的,特……别……慢。

  孟驰坚的货担里是铁器、怕磕碰的陶瓷碗、两人的行囊(主要是两人的换洗衣物),还背着两把伞。

  他默默观看了会儿小乌龟努力挪动的样子(他觉得平日里总是跑来跑去、动作灵巧的阿绵变得这么慢吞吞的很好玩),才喊住她,将她背篓里的香胰子们拿出来放在担子里。

  如此总算保持了前进的速度,就这样赶到了书院门口。

  门口已经聚着不少书生,各个穿着齐整、戴着幞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与好友谈天说地着;女子来的不多,因为此番探春学子也不允许骑驴骑马(只有先生们可以),大约四五个小娘子。

  “呵,那个了望台和鼓楼我都看腻了,洲城也没什么有意思的,那还有个大书院,”季衡之瞧着满脸兴奋的众人,“啪”的一声展开折扇,“我可是在洲城长大的。”

  围着他的则是羡慕,其中也有一两个小娘子,都鼓动着他多说一些洲城的事。

  “书我是念不过你们,但若是说起洲城中的哪家酒楼菜色最好,那我可就要说道一二……”季衡之见到出现的陆阿绵,嘴角抽搐几下,“你是货郎啊?!我们这是闲情雅致、悠然自得的踏春,你当这是去赶集了?”

第110章 校霸篇(二十四)

  阿绵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去与旺旺说话。

  孟驰坚跟在后面,无声地笑了笑。

  “阿绵,你、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旺旺特意打扮了一番,颇有些忧虑地打量着她的货物们。

  其实季衡之是把众人心声说出来了罢了,尤其在书生们的心中,常言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样一门心思钻进蝇头小利里,是很违背君子之道的。

  但由于阿绵是娘子,又不考学,文人间的声名对她根本就无用。

  “我帮你背点。”旺旺顶着众书生意味深长的目光说道。

  阿绵摇头:“不用,免得赃污了你的新衣,这不重的。”

  王子轩也来了,他大约是当掉了之前穿着的绸缎衣裳,如今和阿绵一样穿的是棉布的。

  “给我试试。”他很酷地说,然后试图单手拿起阿绵的背篓——

  “你这里头是装了砖头吗?!这么沉!”

  阿绵说:“我自己背着吧,这样我比较放心一些。”

  王子轩也不逞能了,他来到这个时代最能融入的一点就是体型,和吃不饱饭的流民很类似,手脚都跟烧火棍一样细。

  而女院的小娘子们倒不是觉得挣银子有什么不好,但是她们大多家世较好,一直以来认为赚钱就是像父亲母亲那样,和家中的掌柜们每月对对账、管着东家们不要让他们吃掉太多利润,坐在家中喝着茶,便有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里。

  而不是像这样,又累又辛苦,十分的不雅相。

  这些十几岁的小娘子们对视一眼,说起了小话:

  “你们瞧她,真是可怜,简直是个脚夫劳力。哪有女子是这样的?”

  “若是我要做那等失了颜面的小买卖,真真是要羞愤而死,恐怕也得找个井跳了。”

  “可惜了,相貌倒是中上,哪怕是做个我兄长的妾室,日子也比这好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