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周氏特意给她多留着两个笋肉夹儿。
母女俩正说笑着,严妈妈从外头进来,脸色不是很好:“太太,二房出事了。”
二房成日里摔摔打打,三房离得最近,早习惯了。可自从二姑娘三姑娘婚配东宫后,二老爷就改了性子,再没去外头拈花惹草,闹出是非来。
今儿这又是为的哪出啊?
严妈妈:“太太忘了,去年春末,二老爷养在外头那个有了身子,二太太无奈将人接回来照料。”
周氏记起这茬,隐隐察觉不妙。
原是昨夜那下女发动了,因只是个贱籍,二太太没扰着旁人,私下寻了郎中稳婆,折腾一夜,到底还是生下个女孩儿。
二老爷一听报讯,扭头便走了。
二太太听着孩子啼哭也是烦,恰逢那下女讨要姨娘名分,争执拉扯间,二太太的陪房就失手勒死了人。
再隔了半个时辰,二房竟传出消息,说那女婴体弱,也夭折了。
动静闹得太大,压根瞒不住下人院。
二太太略一合计,便打算将大伙儿都拉下水,解决这个大麻烦。
周氏听了始末,冷笑一声:“如今家里四个姑娘都许了王公,她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恃无恐了。”
尤其明月的婚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万不能出岔子。
“二房和家里头我去应付着,你立刻备马车去东海王府寻明泽。”周氏拉着女儿起身往外送,“记着,这件事你得和你大姐姐商议好了,站在一处。”
她将明月向外一推,气势骤然转变,带着严妈妈就往宁寿堂去。
“你派几个壮实的婆子去寻那女婴,想必还能留口气儿。我倒要看看,今日二房杀人弃婴,老太太还能和稀泥装不懂不成?若不给个说法,我三房便分出去单过!”
……
虞明月没套马车。
时间紧任务急,她只戴着幂篱,就往后院马厩寻了匹温驯的小马,直奔王府去。
虞明泽才过新婚,正与宁姑带着几个丫鬟熟悉府中庶务。听是妹妹来了,搁下手头的事情就往外迎。
明月喘匀了气儿,将事情一五一十讲完,又添一句:“娘让我跟大姐姐站一处。大姐姐,我站哪儿?”
明泽不免笑起来,知道妹妹这是在有意安抚。
她开始给明月分析:“那人虽是贱籍,却始终不是家生的奴婢出身。往日里,谁家若打死了奴仆,官府都要查清楚缘由才肯罢休,更不要说,这是个双身子的人了。二太太是想用几个高嫁姑娘的名声地位,来赌,老太太会保下她。”
这也是明月犯愁的地方。
她皮子厚倒无所谓,嫁不嫁谢二也都没差。
可大姐姐不一样。事情传扬出去,只怕他们夫妻俩腹背受敌。
正胡乱想着,明泽忽然柔和了眸子,轻声问:“若将事情闹大,你怕不怕?”
明月一怔,连连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
“世子那里也不怕?”
“若为旁人惹的事就要退婚,这般男儿,不嫁也罢。”
明泽听到答复,一脸欣慰和赞赏地看着妹妹:“好,你既不怕,那我们就借着此事,与二房四房切割分家吧。”
虞明月不是真傻的小姑娘,当即明白了明泽的意思。
她们不怕闹大,老太太却舍不得荣华,是万万不敢的。
以此要挟分家之后,再大的雷被人捅出来,也没有他们大房三房的事儿了。
明泽唤青锁取了纸笔,开始写书信。
“待会儿,你将我的手书带回去,想来祖母也不敢过分为难。”
“东院地界大,就让二房和四房带着祖母去过,咱们两家住西院。分家的事一经落定,就叫人尽快将界墙砌出来,原先留好的角门都封上,往后也不必走动了。”
说到这里,她停笔望过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虞明月狡黠笑着接话:“我知道,分家得闹大一些,最好敲敲砸砸摔摔打打,能叫左邻右舍都明白,咱们跟他们势不两立!”
只要脑子里想着钱财吃喝,这点戏,她还是能演的。
明泽被这直白又生动的描述逗得一乐,笔下不停,嘴上却话锋一转,提起了叫她忧心的亲事。
“听世子爷跟王爷说,陛下有意叫你二人今秋就完婚。”
五妹妹今秋也不满十五岁,谢二爷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真早早成了婚,可该如何是好?
虞明泽今日穿一件银朱抹胸,泥金绯罗褙子,底下是百迭裙,颇有几分从前未曾见过的轻盈妩媚之色。
就连蹙眉书信,都有种吸引人的韵味。
虞明月瞧了会儿,忽然贼兮兮偷笑起来。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七殿下那样羸弱的身子骨儿,竟还能跟大姐姐圆房?
啧啧,好励志的姐夫,感人泪下!
虞明泽写好了信,抬眸瞧见妹妹那副怪异模样,不禁又开始犯愁。
五妹妹年纪虽小,看的话本子却多。
可不要婚后将谢二带坏了去。
……
三个婆子从西角门出来,半张脸蒙着巾帕,鬼鬼祟祟追上了二太太的陪房。
她们太太说了,那刚出生的女婴八成还没死,救回来,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三房的主子们都是顶顶好的人,那宁国公府更是千年难遇的好姻缘。老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这些个鸡犬生下的小鸡犬,可不就指着五姑娘一朝飞升,好跟去国公府过好日子呢。
一想到儿孙前途,婆子们个个打了鸡血似的。
二房那人没甚防备,急匆匆走到一户破败小院,推开门,就能听到里头微弱的婴儿哭声。
三个婆子掀了头巾冲上去,掐喉的掐喉,绑腿的绑腿,剩下那个直接将汗巾子团了团,塞到那陪房嘴里。
女娃娃还活着,只是才出生半日,就受了这许多磋磨,瞧着蔫儿的很。
如今虽是仲春,风里却还带着几分寒意。婆子们寻了几块棉布给裹上,抱在怀里就往府中赶。
才到门外,却被三五个丫头拦住。
打头的老妪自称是太子妃身边人,要她们将孩子交出来,必有重赏。
三个婆子面面相觑。
这话说的……谁能信啊。
太子妃金尊玉贵的,又不是生不出娃娃,咋还抢一个外室女呢?再说了,这是二老爷的种,拿回去太子也不能认啊!
于是,几拳下去,将四个柔弱的丫鬟都放倒了。见那老妪穿锦着缎,身份好似不一般,到底没敢下重手,只拽着跟二房的陪房一道,绑在树上了事。
那老妪气不过,扯着嗓门大喊一声:“胆敢辱我檀家,将军和太子妃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婆子震得耳朵疼,抬了左脚脱下一只破洞袜子,塞进老妪嘴中。
天爷祖宗哎。
不放过就不放过吧。
她们五姑娘泼天的富贵,可算是保住了!
……
坐拥泼天富贵的虞明月,此时还不知她们三房有这般捅破大天的神勇婆子。
她学骑马不过数次,方才情急之下去王府求援,一路出奇的顺畅。可这会子缓过神来,额头便有些冒汗了。
眼瞅着都到家门口了,这马是怎么停住来着?
瞧见门前有人刚下马,似乎是要进府,虞明月连忙开口求救。待那人回头,才发现竟是谢西楼。
明月诧异:“你来干什么?退婚啊?”
谢西楼手上忙着勒马,眼里还得关注着虞明月别摔下来,好气又好笑道:“五姑娘现今想退婚可晚了,陛下已经下了旨,要你我秋八月完婚。”
马打着颠儿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
谢西楼伸出手,明月这回也没再拒绝,借着他的力下了马。
“这事大姐姐方才已经告诉我了。”明月打量着谢西楼的神色,断定他并不知晓虞家的事,便问,“那二爷来做什么,总不能再送个什么库房的钥匙来吧?”
谢西楼站的更近一些,别开眼:“我是……想叫五妹妹不用害怕。你未满十五岁,许多事情原本该是慢慢来的,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只好委屈你早一步入国公府。但无论如何,请五妹妹相信,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你若不信,谢西楼也可以在此立重誓——”
虞明月终于听明白了,耳根子噌的红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避开与谢西楼对视。
“……二、二爷别说了。婚期的事,我和爹娘都没什么意见。”
看到姑娘红扑扑的脸颊,略微下垂的小鹿眼,谢西楼竟莫名没那么别扭了。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明月柔软的发丝:“好。往后别这样骑马了,没人在跟前容易摔着。”
虞明月觉着自己就像被哪位高僧点化了,整个头轻飘飘的。
晕乎两秒,总算还记得大姐姐交予的重任。
她当即醒了神,雄赳赳气昂昂越过谢西楼,直冲府邸内跑去。
临进门,还记得背对人家挥挥手:“二爷回吧,成亲以后有的是机会聊!”
谢西楼沉默半晌,终是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这小螃蟹,耀武扬威地举着钳子,也不知又要去收拾哪个?
第21章
宁寿堂西稍间里飞出一只臭鞋。
自打老太爷离世, 姚老太太就猴子翻身称了王,颇有几分得势猖狂。这阵子称病人越发懒散,总不好好洗干净脚, 虞明月侧身躲开时,还能闻到一股发了毛的抹布味儿。
她默默往边上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