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是有几次,她险些用计杀了他,他也差一点将她杀死,除了曾经继兄妹的身份,他们如今更像敌人,没有见面,没有交流,但一计一策,都在把对方的阵营往死里逼,甚至有了些微妙的棋逢对手的意味,因为交锋的次数太多,太了解对方的路数,最后谁也无法真正杀了对方,棋差一招,两败俱伤的时候并不少。
而人间。
所有人都知道谢延玉是谢家养女,投奔了妖族。
流言又传播起来。
但世家联合起来对抗妖族,倒是无暇再来讨伐谢家。
甚至因为谢家实力太强,世家们多有讨好——
谢承瑾难得地感到了一点滑稽。
他也很难得地想到了当年的事。
倘若当年他偏偏不跪,偏偏不去填那封印,偏偏要反抗到底呢?
如同她一样反抗一切。
反抗家中族老,反抗那些联手要围剿谢家的世家。
是的。
谢家是抵不过一众世家联手。
但倘若真的去与这些世家硬碰硬,试一试,难道他们一定会联手,难道谢家一定会输,难道谢家一定会倒吗?
可他当年偏偏跪下去了。
他在屈服。
隔了这样久的光阴,他发觉,他确实应该恨他自己。
他是一个没有反抗过的懦夫。
……
人界与妖界最终还是休战了。
世家元气大伤。
谢承瑾借机收复了几个世家,贺兰氏内斗得厉害,谢家一跃成了世家之首。
但这一年年末。
冬天下雪的时候,谢承瑾听见谢延玉的死讯。
被妖尊一剑穿心,死得很简单,很荒谬。
其实从她和妖尊大婚后。
他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她居于幕后与他交锋,他不知道她的模样是否还如同从前一样。
但他感觉到了她的锋锐。
低眉顺眼的世家养女,蒲苇一般的人,露出了爪子,像一头狼崽子。
锋锐的,如同一柄刀,一团火。
他用了这样多的计策,与她交手这样久,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将她杀死,他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她转头就会咬回来,敲碎他一块骨头,或是也从他身上撕扯走一块肉。
但她就这样死了?
一剑穿心?
得到消息的时候,谢承瑾愣了很久。
修士被一剑穿心,万万到不了会死的程度。
即使她修为或许不够高,但她为何会死?
谢承瑾不知道。
哪怕如今,他也仍旧不是很喜欢管闲事。
但他很莫名的,想起很多年前,她在书房与他谈条件的样子。
他去了她的卧房。
这间房间一直没动过,她逃走后,也没有人打开这房间的门,没人动,没人打扫,许多东西都落下灰尘。谢承瑾走进去,手落在桌上,擦下来一层厚厚的灰。
时光在这间屋子里,好像凝结了。
她桌上还有一本半开的书,翻了几页,应该是她走前看到了这一页。
烛台上还有燃烧了一半的灯烛,这种灯烛的灯很亮,她有夜盲,所以半夜会点着灯,这是他幽禁她时知道的。
很突然地。
他发现一把带血的剑。
血迹早就干涸发黑了,剑上落了很厚的灰,是李珣扔给她的那把剑,名剑太阴,她没有带走。而谢承瑾发现不远处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盒子,那盒子里放着什么呢?
放着一样宝物。
她剖下灵根后,出现的宝物。
那年她与他谈条件,之后竟然真的不声不响剖出了灵根,因为她早就计划着要逃跑,所以她防着他派去盯着她的侍从,防住了他们,以至于侍从们不知道她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也不知道她剖了灵根。
与灵根相关的那件宝物,被放在了匣子里,与这间屋子里的时光一起被封存,落了厚厚的灰。
她早已经不是修士了。
她是凡人。
凡人被一剑穿心,当然会死。
谢承瑾心中涌上来一股很奇怪的情绪。
体内余毒再一次被牵扯。
痛意很凶,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去细想,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信守承诺?她甚至都逃跑了,就应该直接跑走,别的东西她都没遵守,为什么偏偏要遵守这样一个可笑的承诺?
怎么会呢。
怎么会?
谢承瑾不太明白。
直到他从匣子下面,翻到了一张信笺。
上面落拓几行字——
「我和你提条件,并不是为了回谢家,我有别的打算,你发现了。是吧?
不然你怎么会派侍从来盯我。
但我会遵守这个承诺。
因为你给我感觉,很像一个人。
他救过我的命。
我要解情丝蛊,原就要剖灵根,剖了也是剖了,宝物就顺便给你罢。你沾了他的光,这宝物能救你的命,所以,请你帮我找到他,若能找到,请你照拂一二。」
再下面,简单写了那人的特征,她其实已经记不清楚。
但她写了很多年前,遇见那人的地点。
再往下,她写了宝物的用法。
谢承瑾却已经看不清那些字了。
他旁观了她的一部分人生。
从前不闻不问,不干涉,不关心,后来甚至彼此为敌,交锋不断。
可是却好像有某一段被他刻意回避与遗忘的记忆出现。
他突然狂奔回书房,找到了许多年前,她与李珣定亲的消息传来回来时,侍从呈给她的卷宗。
卷宗也放了很多年了。
落了灰。
她为孤女,流浪时日太久。
拂开灰尘,卷宗上的消息也是零零碎碎。
但他看见她进府之前的名字,青青。
……
“哥哥,哥哥,你不要变样子,我会努力记住你,来日我会报答你的。”
“事到如今,你我之间的交易都算是不存在了,我凭什么要再遵守你们谢家的规矩,唤你兄长?”
第135章 太近了 出去
这是一场很长, 很真实的梦。
长到他几乎觉得自己在里面过完了一生。
真实到谢承瑾觉得,用“梦”这个字形容它,并不贴切,它更像是他的记忆。
可是重生这样的事情何其荒谬。
谢承瑾垂眼, 盯着掌心错落的伤痕。
他维持这个姿势, 在床边坐了很久, 也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
直到外面天色亮起来,晨钟响起,侍从来敲他的门。
他稍稍回神:“进来。”
侍从走进屋子。
破天荒的,他看见谢承瑾还穿着寝衣。
往常这个时间, 谢承瑾已经起来, 甚至练完剑开始处理公务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
侍从感到十分意外,但脸上不敢表露,只是询问道:“公子, 今日是小姐的订亲仪典,再过一个时辰仪典就要开始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定亲仪典?
谁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