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年月日时, 每一项对应的天干地支都被板板正正地写在纸上。
这之后,就要拿着她和李珣的八字去合凶吉了。
修行之人,原本就已经是逆天改命,倒是不需要像凡人合婚一样, 拿着八字的原局去合;修士纳吉合姻缘, 多是到供有神佛之处, 将双方八字摆在神像下,虔诚叩首,再掷一签,问这姻缘凶吉。
上清仙宫中, 确有一处供奉着神佛。
那地方叫观星台, 位于宗中最高一峰, 灵气充沛,是最接近天穹之处。
宗中长老们常去观星台占星,看天象。
宗中弟子们倒也能出入观星台, 平日里去供一供神佛,求一两签都是可以的。
因此, 谢延玉又和谢承谨一起去往观星台。
一路上,她也并未多问什么,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承谨。
因为是御剑过去,所以谢承谨在前面,背对着她。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能感知到她的视线。
可他并未回头看她。
直到到了地方, 他才感觉到她挪开了视线。
随后,还不等剑落地,她就从剑上跳下去了——
脚尖落地,踩得很稳,
原本在他身后,这时候落了地,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他前面,身影也因此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就看见她往观星台那边走过去,即使步伐不快不慢,但也能看出一点微妙的迫切……
或许还谈不上是迫切,但也积极得过分了。
为什么要这么配合?
谢承谨盯着她的背影看。
分明一身骨头硬得要命,干什么都要阳奉阴违,做什么都要暗戳戳反抗一下,满心满腹都是自己的主意,没谁能真的让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所以她现在配合,只是因为她想而已。
想什么?想快点和李珣定亲。
谢承谨突然冒出来一股无名火。
因此他收了剑,却没挪步,没跟上她。
她的八字被写了下来,放在他这里,这时候,收了剑,手里就只剩了一张写了她八字的纸,他拿着这张纸,指骨泛白,视线沉沉盯着她的背影,好像无声和她置气。
他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词,那词叫“幼稚”,甚至谢家的稚童开蒙后都不会再做这般行径,可他此刻却站在这里,很想看一看她什么时候回头。
然而还没等多久,
就看见她脚步停住了,微微回身,似乎要回头。
谢承谨捏了捏那张纸,理了下衣袖,然而下一秒,却看见她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方向又出现一道身影。
红衣服,招摇显眼,御剑出现在那,然后吊儿郎当从剑上跳下来,抬手勾住了她的肩膀。
她把李珣也叫过来了。
也是,合婚纳吉,按照规矩,她把男方叫过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李珣揽着她的肩膀,她也没挣脱,这时候,又将头转了回去。
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
谢承谨手里的纸被猛地揉皱。
他在原地看了一会,视线越来越阴沉,
下一秒,像是置不住气了,一撩衣摆,又大步往前跟去。
*
观星台并不单单是一座楼台。
因为这里供奉了神佛,所以看起来有些像人间寺庙或道观,但也并不完全一样。
从外面走进去,先进一处院子。
因为本就在山峰间,院子视野开阔,但四面环山,放眼看去,就能看见半山云雾,近一些的地方,栽种着古老的神木,成林伫立着,散发出一些灵植本身的气味,闻起来,有一种令人心静的感觉,这味道萦绕于鼻息间,仿佛闭上眼也能看见一片青绿。
院子正前,有一处像庙一样的建筑,是神殿,里面供奉着神像。
东侧则是一座五六层的高楼,看起来又高又气派,这地方就是用来观星的。
南侧是一个很小的藏书楼,和宗中那个大藏书阁不同,这藏书楼用来放置与观星有关的卷宗。
因为是来合姻缘的,所以一行人直接进了神殿。
李珣将自己的八字放在了神台上。
谢延玉摸了摸袖袋,这才想起来,记了她八字的那张纸在谢承谨那。
于是她又偏头去看他:“兄长。”
谢承谨神色淡淡的。
他一直是这样,谢延玉从他脸上,反正是看不出太多情绪的。
此时他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像一块毫无情绪的冰。
这时候听见她叫他,他神色也很淡漠,只应了一声:“嗯?”
谢延玉提醒:“八字。”
说完这话,谢承谨才像是想起来东西还在他这。
于是又慢条斯理,把那张纸拿出来。
那张纸本应该是很平整的。
但眼下,却有些皱巴巴的,像被人揉过一样。
谢延玉视线落在纸上,看着她自己的八字,随后才伸出手,要将纸接过来。不过谢承谨没递给他,可能是因为他也离神台很近,所以他拿出那张纸后,将纸页抚平,直接放在了神台上。
然后他才看向谢延玉:“按规矩,纳吉由女方摇签。”
谢延玉点头:“嗯,我知道。”
谢承谨又将签筒拿下来,淡淡问:“会吗?”
还真不会。
与凡间寺庙里摇签不同,凡人求神拜佛,多是求心安,但修士本就已在修仙,距离神佛的距离就更近了,因此,修士摇签就并非是在求神求心安了,而是在正儿八经地叩问神明,与神明直接交流。
因此,摇签的步骤自然也与凡间不同。
凡间只需从签筒里随意摇出一签即可,但修士摇签,要用灵力在签筒上写上特定的口诀,然后再用灵力将自己的问题写上,再在签筒上画一个阵法。
这些步骤完成后,签桶里的签会自己动。
最终,筒子里会自己掉出来一签,这一签就是神明给出的答案。
筒子里的签都是白的,上面没有字,等签掉出来以后,要再过一刻钟,上面才会出现字迹。
字迹分作五种,分别是:大凶、小凶、平、小吉、大吉。
谢延玉并不会画那求签的阵法。
但她也没说不会,只是捏着签筒,没说话。
谢承谨看她半晌,知道她应该不会,半晌突然抬手,要将手覆在她手背:“我教你罢。”
然而在他要碰上她的那一瞬,
就听见后面的李珣突然出声:“不合适吧。”
谢承谨回过头,就对上李珣的眼睛。
李珣皮笑肉不笑的,和他视线相对,叫了他一声:“大、舅、哥。”
谢承谨冷冷淡淡:“并未成婚,不必如此唤我。”
李珣啧了声:“没事,马上就成婚了,现在叫以后叫都一样。”
他把谢延玉往身边拉了一点,轻飘飘地:“你虽是我老婆的兄长,但到底也不是血亲,更何况如今也不都不是孩子了,该有男女之别,手把手教不合适吧?”
谢承谨视线陡然冷下来。
李珣则凑近谢延玉:“我教你啊。”
他作势要捏谢延玉的手,
然而手还没碰上去,又被一道无形的气流推开了。
李珣顿了下,半晌后,捏了捏指尖,意识到是谢承谨在拦着他。
他再次看向谢承谨,
这一回,脸上的笑意都有点冰冷了。
他总觉得谢承谨有点奇怪。
上一世,谢承谨与谢延玉之间,并没有多亲密。
甚至谢延玉被软禁起来以后,他去看谢延玉,谢承谨也面无表情地准了。
但现在却不太对。
眼前的人还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看不出情绪,
李珣睨着他,语气阴森森地:“又怎么了啊?我老婆我还不能碰吗?大、舅、哥。”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他的身份。
但谢承谨语气还是冷淡,极遵守规矩的样子:“亲事未成,不应如此亲近。”
两人这边僵持起来,谁也不让对方碰谢延玉。
但还没僵持多久呢,下一秒,就听见签筒响了起来——
谢延玉已经摇完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