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虽说他待人接物很温和,但那温和里带着一点散漫,显得敷衍而高高在上,像是谁也看不上。平日里他身边也没什么人,但这时候脖子上却有这种痕迹……
半晌后,有人出声道:“师兄,您的脖子……”
贺兰危闻言,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他垂下眼,睫毛遮住深黑眼仁,指尖触碰到那些痕迹,随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慢条斯理:“让你们见笑了,这痕迹位置不好,有些遮不住。”
遮不住?
遮不住,为何不用灵力把痕迹消掉?
这痕迹算不上太深,用灵力是能很快消除的。
众人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看贺兰危对这件事并不避讳,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
有人问:“师兄要有道侣了么?”
贺兰危但笑不语。
他不说话,周围人便觉得他这是默认了,丝毫没有想到,他只是和对方有夫妻之实,对方却根本不给他夫妻之名,不止如此,对方还要和别人成婚,所以他们这位师兄的地位其实很尴尬,说得通俗一些,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众人没往这方面想,于是又问:“是咱们宗中的么?”
贺兰危淡淡嗯了声。
众人紧接着又是惊讶:“也没看师兄平日和谁太亲近啊?是谁啊?”
贺兰危没有回答。
他拿着罗盘,选定了阵眼的方向,像是刻意不回答,故意引人猜测,语气淡淡:“是啊,是谁呢。”
还能是谁?
这些日子,和他关系近一些的就谢延玉一个。
同样师承于赵真,因为赵真闭关了,谢延玉的无相剑还是贺兰危教的,不少人都见过他们一起练剑。所以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贺兰危话说得犹抱琵琶半遮面,
但周围人思来想去,就得到这个答案:“是小谢师妹吧?是吧?”
还有人附和——
“对对对,据说小谢师妹的引荐书还是师兄出的呢,贺兰家和谢家也是世交。”
“我听我师父说,贺兰师兄和小谢师妹好像之前就认识呢。”
“啊!就是她,肯定就是小谢师妹了。”
贺兰危却不再回应了,垂着眼睫。
听着这些人的猜测,他只是唇角若有若无勾了下。
然而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又突然插进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不对啊,小谢师妹和李宗主定亲了,肯定不是她。”
“哦对对对,我差点都忘记这茬了,那就肯定不是小谢师妹了。”
“是啊,如果小谢师妹和师兄有什么,怎么会丢下师兄,跑去和别人成亲呢?”
“……”
贺兰危原本勾起来一点的唇角直接沉下,手里突然用力,差点把罗盘捏碎。
*
另一边。
谢延玉和李珣大眼瞪小眼。
屋子里安静极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她看着李珣,尽量让自己视线里的审视不太明显,把他从头看到脚,也没觉得究竟是哪里不对,但他确实不太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呢?
他眼睛还有点微红呢,应该是之前气的。
谢延玉感到有些惊悚。
倘若他上来劈头盖脸一顿发疯,她也不会有这种感受,因为她将一切都推测算计好了,可是偏偏他如此反常,让她有一种所有事情都在失控的感觉,这便很恐怖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为什么要早点成亲?”
她不想在他面前说自己和贺兰危的事,毕竟他还没提,她自己不能先招了,于是她换了个说辞,问道:“不提成亲,就说定亲,你不是不想和我定亲吗?还要我用你的命威胁你。”
这话一落。
她却看见李珣眼眶更红了。
莫名其妙的,她觉得他像是很难过,和要哭出来了一样,但这人最爱强撑,就算是真哭,也绝不会在旁人面前,所以他好像又把眼泪硬憋回去了:“我就是——”
谢延玉:“你就是什么?”
李珣:“我就是感觉,我好像。”
谢延玉:“嗯。”
李珣:“我好像,有点——”
他这人嘴皮子最利索了,能在人耳边念一天都不停,话又多又密又刻薄。
怎么现在说话还大喘气起来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太反常了。
谢延玉真的有点害怕了:“你有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李珣喉结滚动,眼睛从始至终注视她,
他觉得喉舌不受自己控制,想要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真的是很奇怪很奇怪的话,例如喜欢或爱的话,如今要开口,好似却又没有那么难,头一回,他不那么想抵抗了,好像就这样将话说出来也行。
于是他又张了张嘴,
但话没有说出来,就看见她一张苍白的脸,更苍白了。
好像被他的反常吓到了。
于是话在嘴里又转了一圈,他眼睛发酸,但又被她这没出息的样气得发笑,最终表情诡异而扭曲,阴森森吐出来一句:“行啊,说出来吓死你。”
谢延玉:“……”
谢延玉心想要不你闭嘴吧,她别开眼,正要说话,
但下一秒,就看见他身后的那些字笺露出一角,她盯着看了一会。
李珣察觉到她目光的偏移,于是一低头,就发现她正盯着他身后那些退婚书的废稿,
他顿了下,又要将东西藏好,
然而她的动作更快,突然出手将东西抢了一张过来,李珣抓都没抓住,手背被锋利的纸边划开一道口,他没忍住嘶了声。
然后一抬眼,发现她已经展开了字笺,
随后,就听见她淡声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退婚书。”
第104章 他疯了 还是我疯了?
李珣好像在哭。
不知道为什么, 谢延玉刚把退婚书拿进手里,李珣就突然凑过来抱她,把她箍得死紧,手臂都抬不起来, 更没法继续看那张退婚书了。
他头垂下来, 埋在她肩窝。
其实他没发出声音, 身体也很稳,看不太出来在哭。
但谢延玉能感觉到一点湿漉漉的触感,温温热热的眼泪好像在她颈窝积了一小滩。
谢延玉:“……”
谢延玉还没见过李珣哭。
她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不会哭的,但原来哭起来也没什么动静。
她眼梢抬了下, 受不了那种潮湿的触感, 一抬手, 把他给拎起来,然后对上他微红的眼睛。
平心而论。
李珣长得非常好看,是很有冲击性的那种好看, 五官深刻,面容秾丽, 唇红齿白,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那种。但偏偏他气质太锋锐了, 让人不敢多看,即使注意到他了,也只敢偷偷打量, 然后迅速垂下眼睛。
像一把沾了血的刀, 漂亮但闪着凛冽凶光。
但他现在哭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眼尾的皮肤有些泛粉,鼻尖也有一点点微红, 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凶了,可怜兮兮的,还有点娇,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延玉看笑了:“你哭什么?是你在写退婚书,你要和我退婚,我一个即将被退婚的还没哭吧?”
李珣抿着唇,垂着眼。
他把那张退婚书拿回来,揉了下,揉皱了。
好半晌后,他声音嘶哑地问:“你不想退婚,是吧。”
谢延玉:“……”
她现在确实不想退婚,定亲仪典都还没办呢,至少也等正式定亲成功了再说。
但她也不知道李珣为什么突然问这一句,她都有点摸不清他的路数了,于是半晌后,她只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
李珣胳膊还圈着她,是一个抱着她的姿势,一直没松手,
贴得太紧,她后背抵着他胸膛,
好像隔着衣料,能感应到他心跳的震动。
这时候,
他听见她应了一声,随后就低下头,和她凑得更近。
他呼吸落在她耳廓,谢延玉听见他问:“那你说,如果我发现,你背着我和别人行夫妻之事,该不该退婚?”
他问着这样的话,声线却很平稳,声音低低哑哑的。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即使语气不对,但这话落下,谢延玉悬着的心反而落下了一些,好像之前的反常只不过是短暂的错乱,一切最终还是回到她的预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