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贺兰危道:“弟子睡不着,来随意看看。”
掌门哈哈笑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谢姑娘有些本事,一进山就发现在试炼了,可比你当年发现得还要快。”
贺兰危闻言,
莫名其妙的,分明是谢延玉被夸赞,他心里却生出一点很陌生微妙的愉悦感,这感觉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察觉,只是笑意变温和了些,然后往水幕的方向看去。
这时候,正看见谢延玉一行人驾着马车,找到了个居所。
她下了马车,
但除了她之外,她那侍卫也在。
甚至除了那侍卫,李珣也在——
他们三个同路,
谢延玉和他们两个一起下来的!
贺兰危脸上温和的表情一瞬之间,扭曲了。
第74章 不像我 只会心疼小姐
整个村子都是迷阵生成出来的, 是类似于幻境一样的存在,是一个单独的空间,
这村子仅仅作为谢延玉的入山试炼而存在,只要她从迷阵里走出去, 就会发现此处根本没有什么村子, 只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山路。
也因为这村子是虚幻的,
所以村子里黑灯瞎火的,连个活人都没有,全都是空的屋舍,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很简单, 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但屋舍有, 好一点的屋舍却没有, 所有的屋子都十分简陋,屋子里的床都是硬邦邦的木板。
谢延玉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倒不嫌弃这屋子简陋。
她正准备就这样住下,
沈琅却让她先出去,他想打扫一下屋子, 然后帮她铺软一些的床单和被子。
李珣慢条斯理道:“你倒殷勤,一个侍卫怎么把内宅里侍从要干的活都包了, 围着你家小姐转,衣食住行全都过一遍手,又是伺候笔墨, 又是铺床打扫屋子, 谢家给你开多少月钱?”
沈琅抱着被子,和听不懂他在阴阳怪气一样:
“毕竟其余人都是车夫,只懂赶车,剑尊大人虽是小姐的准未婚夫, 却身份尊贵,想来也是不愿放下身段做这些奴仆做的事伺候小姐的,那就只有属下来了,毕竟属下也不想看小姐吃苦,剑尊大人也是心疼小姐的吧?”
那种绵里藏针的感觉又来了,
李珣沉默片刻,差点被他气笑了。
但沈琅说完话就走了,所以李珣只能和旁边的谢延玉说:“看看你养的好狗。”
谢延玉:“能不能好好说话?不然你帮我铺?”
李珣差点想说,我怎么不能帮你铺,以前又不是没帮你铺过被子,但这话又有点奇怪,说了和抢着做狗一样,于是他又把话咽回去了,阴嗖嗖道:“你多袒护人家啊,我说两句都不行,你那么多条狗我每个骂两句,能袒护得过来吗你?”
谢延玉真想把他嘴堵住:“什么叫那么多?”
李珣翻旧帐:“不还有个妖吗?多听话,在客栈的时候你想见我,他就把我定身了绑到你房间里去,仗着我把灵力全都引进丹田,一边揍我一边骂我不识抬举,你想见我是我的福气,我得上赶着。”
谢延玉:“……”
谢延玉头一回知道,当时把李珣绑到她房间里之前,还说过那些话,怪不得当时他能气成那样,她一打开门,他就脸色扭曲、眼睛猩红地看着她,和恨不得把她撕了一样。
她扯扯唇。
李珣看她还有点要笑的意思,脸色就更阴沉了。
他一抬手,两只手指尖直接一左一右点在她唇角,然后用了点力,帮把她嘴巴一挤,让她一点笑意都露不出来。
然后他俯下身,将自己那张脸凑在她面前,用幽怨的目光盯着她,语气尖锐又刻薄:“笑?你还笑?你到底有没有礼貌?你向我求的亲,你怎么敢让你身边人这么对我?你不把他发卖了给我出气,怎么还敢在这笑?!”
谢延玉“啪”一下打开他的手:“你要看他不爽,你有本事就自己把他赶走,少在我面前叫。”
谢延玉是有点区别对待的。
对于那妖,她并不存在多少共情,他是很有用,很听话,但她渐渐要用他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了,而且他给她的所有好,都是直接强塞给她的,他无时无刻不跟在她身边,她甚至没法不接受他的好。
这样的情况下,她就将他当成一个趁手的工具,但人不会偏袒一个送上门的工具,想要丢掉的时候,也不会顾忌什么。
但她对那侍卫,是有几分微妙的共情的。
她没太多同情心,但他太听话太乖顺,一些行为和处境,总让她想到她自己,于是她又觉得,只要不挡她的路,不碍她的事,留着也就留着了,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偶,总是不至于亲手扔掉的。
沈琅心中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放不下这个侍卫的身份。
用这样一个身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却能得到她的一点目光,他知道卑劣,但难道就能松手吗?
这时候在帮她铺被子,沈琅却集中五感,一直在听她和李珣的对话,听见她这样说,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还没让她知道,他就是那妖,以她如今的态度,恐怕知道后,不仅会收回那一点目光,还会厌弃他。
沈琅突然有些恐惧。
他铺被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自查了一遍体内妖力,确认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外泄,随后才继续帮她铺被子。然后又花了些时间,把屋子里打扫干净,修好了几个烛台,然后给屋子里点上了灯烛。
*
李珣再进谢延玉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气味。
这股气味很有辨识度。
是一种草药被燃烧的气味,这种草药不难闻,反而还有点香,但李珣却皱了下眉头。
随后他快速地在屋子里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没多久,就发现这气味是从灯烛里传来的,屋子里用的所有灯烛,烛芯都是用这种草药编织出来的,甚至用这草药的汁水浸泡过,因为这样能让灯烛燃烧得更亮,比夜明珠还要亮,燃烧的时间也更久。
李珣一顿,皱着眉问沈琅:“你准备的灯烛?谁让你点这个的,不知道她闻不了这草药的味道吗?”
青青很讨厌这种草药的味道,
即使这草药十分金贵,她也讨厌。
因为很多年前,李珣随手送了她一株这草药,青青就埋进了土里,准备种出更多这种草药来卖钱,但这举动惹怒了镇子里药铺的掌柜,于是趁着她外出卖这药材,掌柜的将这药材全都抢走了。
后来李珣帮她把东西抢回来了,
但那老板怀恨在心,趁着青青自己出门的时候,把她堵住,带着仆从揍了她一顿,然后把她按着,强迫她张开嘴,把那些草药往她嘴里塞,捏着她的鼻子把药汁往她喉咙里灌,逼着她咽下去,又把她的头按进药汤里,和她说:“就你这贱命也配和老子抢东西,行啊,几株破药材,你这么放不下,就全吃了,我看你能吃多少?”
后来她拼着一口气,用泡药水的筒,把那掌柜的头砸烂,然后跑了。
再后来李珣去把人给弄死了,绑住手脚踹进猪圈里,让猪一口口把这人和他那些仆从们啃死了。
但从那之后,青青就很受不了这药材的味道,一闻到就会浑身发抖,会干呕。
李珣把灯烛全都扑灭,踹开门散味。
沈琅则是很意外,低声问谢延玉:“小姐……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的记忆里,谢延玉是很喜欢用这种蜡烛的。
因为这种蜡烛很亮,燃烧得也很久,她投奔妖族的时候,眼睛就夜盲了,所以夜里也要点着灯烛睡。
沈琅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用暗一点的蜡烛,夜里亮成这样能睡得好吗?
毕竟夜盲只是毫无光线的时候看不见周围事物,倘若有一些微光,用暗一些的灯光,还是能看见的。
但当时,
谢延玉想了一会,回答他:“我喜欢用这种蜡烛。”
所以为什么,现在李珣会说她讨厌这蜡烛的气味?
他以为她是喜欢的。
但这个时候的她,原来很反感这股气味吗?
这时候谢延玉也沉默着,没立刻回应沈琅的问题。
她闻着鼻息间越来越淡的味道,突然惊觉,她好像最近闻见这股味道,都没有再干呕了。
她确实很不喜欢这股味道,但好像从前一阵子起,她再闻到这股味道,就已经没有感觉了,以至于她甚至都忘记自己不喜欢了,直到今天李珣提起来,她才惊觉,原来她不喜欢。
这念头一掠过,
她再闻这股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没有那中厌恶感了,甚至还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很常用这种蜡烛一样,以至于她都习惯了这气味。
好像有些零碎的记忆从脑中闪过,
好像有人问过她,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蜡烛,她说因为喜欢。
但这画面浮现得莫名其妙,
她可以确定,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未和人有过类似的对话。
谢延玉沉思着,皱了下眉。
沈琅见她迟迟不说话,又皱眉,
他低声道:“是我疏忽,没注意到小姐不喜欢这味道,我……小姐罚我吧,想怎么罚都可以,往后我不会再用这种灯烛了。”
这话落下,
谢延玉回神:“没事,和你没关系。”
这算是不计较,甚至有点宽慰的意思。
那一边,
李珣听见这话,阴着脸,手落在那些熄灭的灯烛上,恨不得再把那蜡烛点燃。
熏死她算了,熏死了就没心思宽慰别的男人了,还是特地给她点这种蜡烛的男人。
他捏着灯烛,然而下一秒,又听见她说:“李珣与我认识得早,和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了解这些,你才来伺候我,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李珣捏着灯烛的手指僵了下,
好半晌,没再把这玩意重新点燃,而是直接把东西扔出门了。
而那一边,
沈琅听见她后半句,心像被人攥了下一样。
他知道她与李珣认识得早,但知道是一回事,听见她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
李珣参与了她很多年的人生,有很多年的过去是他不了解的,李珣也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得更多,他和她有许多旁人无法插足的羁绊,他们生命的一小部分交叠重合,被缝合在一起,即使沈琅重来一次,也仍没能挤进她那部分人生。
他攥着指骨,看见李珣在准备新的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