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龙图和黛石立刻开始搬运这些重伤者。
白辛夷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化为血水的祖父,再抬头看看方众妙无悲无喜的脸,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你早就来了,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不是国师吗?你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我祖父云游四海,济世救民,活人无数,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不该死,他不该死!你为什么不救他?”
方众妙微微侧身,平静地看着白辛夷。
“你祖父一生行善积德,只差死后受世人供奉,金身塑体,便能功德圆满。”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唆使他替你杀人取骨。他那功德金身只需一滴罪恶的血液就可破之,进而加倍反噬。这满地血水便是他的报应。我修的是因果轮回道,他咎由自取,种恶因得恶果,我为何要救?”
白辛夷眼神闪动,表情渐渐扭曲。这么说来,祖父是被自己害死的?
方众妙转过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是论律处之,你祖父杀人如麻,当判凌迟之刑。叫他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他罪行败露受百姓唾弃,让他的流芳百世化为遗臭万年。他魂灵在天,定当羞愧欲死,自我崩解。”
“而今我给他一颗化骨丹,不是害他,而是帮他。”
“他悄无声息死在这宅院里,好歹留下一世清名。来日有人路过他的墓碑,不会朝那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吐口水,而是认认真真,感激不尽地鞠几个躬,难道不好吗?”
“你双腿的髌骨被击碎,落到这个下场,不也是你自己种的恶因结出的恶果?”
话音落地,翩然若仙的身影已经远去。
白辛夷呆呆地望着门扉,恍惚地思忖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祖父化为尸水,竟是方众妙的手笔!是她杀了自己的至亲!
浓浓恨意在心间升腾,白辛夷猛地从血泊里站起,想要与方众妙同归于尽,却又狼狈跌坐回去。
她靠着墙壁,双眼触及自己碎裂的双膝,感受到挖骨的剧痛,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发出极致悲惨的哭嚎。
方众妙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害死祖父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迷蒙泪光中,白辛夷仿佛看见祖父微笑着对自己招手,又看见他领着自己步步登高,爬上山巅,遥望辽阔无垠的风景。
山风吹来,好似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带走了所有尘垢。那种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此生不复再有。
“祖父,我错了!我错了!是……是陆公子误了我!”
“是他!”
“是他拿我的粗糙与那些名门淑女的矜贵比较。是他贬低我的自由随性,却捧高别人的知书达理。”
“在他眼里,我总是不好。别人都看不起我,唯有他无限包容我的不好。”
白辛夷冷冷地笑了两声,看着虚空呢喃道,“我以为这就是爱。但在祖父您的眼里,我总是千好万好。我的粗糙是率真,我的随性是可爱。我就是我,不是谁的陪衬。这才是爱啊!世上唯一爱我的只有您,只有您啊。”
“我错了,我错了。祖父,祖父……”
白辛夷伸手去捞那一滩血水,哭得肝肠寸断。
这迟来的领悟太痛太痛,她承受不起。若是能与祖父一起化为血水,那该多好?
白辛夷眼里暗光一闪,然后就朝掉落在地上的短刃爬去。这东西被她用来撬开祖父的膝盖,也该被她用来刺穿自己这颗污浊的心脏。
她的五根指头刚抓住刀柄,一只大脚就伸过来,踩住了刀尖。
龙图弯下腰,嘿嘿一笑,“姑娘,现在死还太早了。劳烦你跟我家主上走一趟,去把陆公子的命收割了吧?”
白辛夷愣愣地抬起头,失神了小片刻,随即用力颔首,“好!”
陆云隐早就醒了。那碗补血安神汤效果不错,但对他无用。
他没起身,依旧是在床上躺足了十二个时辰,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用做任何事,会有前仆后继的人心甘情愿为他牺牲奉献。
天亮了,今日阳光温暖,窗棂切割出几块金色光斑,落于床前地面。
陆云隐盯着这些光斑,表情晦暗莫测。
就在这时,门开了,平幼荷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进来。她脸色很是难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虎口处缠着布条。
“儿啊,快起来喝药。”
两个老嬷嬷从她身后绕出来,表情极不自然,动作也有些僵硬地过来搀扶。
陆云隐半坐起来,看了看两个老嬷嬷,又看了看平幼荷,然后伸出手,抓住了平幼荷空闲的另一只手。
一丝神念入侵,于瞬息之间洞彻平幼荷的每一根经络。这人的骨头,血肉,脏腑,依旧是原来的模样,除了虎口撕裂,并不见体内有任何异常。她依旧是自己的母亲,那面具也还戴在她脸上,藏在她的皮囊下。
陆云隐放下心来,这才接过碗喝药。
平幼荷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地说道:“云隐,昨日夜晚,白辛夷带着她祖父匆忙出城,未料途中被匪徒拦截,拉车的两匹马受了惊,一路狂奔,坠下山崖。她祖孙两个一人身死,一人重伤。”
陆云隐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心道:来了。
但他端在手里的碗却猝然掉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第440章 烧棺
药碗的碎裂声仿佛敲在心尖,三人眸光微微颤动。平幼荷本就不自然的表情显得更加僵硬苍白。
陆云隐慢慢抬起头,目光在她们脸上来回逡巡,面上带着心痛的了然。
他哑声问道:“娘,究竟是谁重伤?谁又……身死了?”
平幼荷低下头,缠着布条的虎口缓缓沁出一团殷红的血迹。她语气干涩地说道:“白神医死了,白辛夷重伤。”
陆云隐抓住平幼荷带伤的手,五指用力,骨节泛白。
他质问道,“娘,您与我说实话,是不是您对他们做了什么?否则怎会如此凑巧?”
平幼荷抬起头,坚决否认:“不是,娘真的什么都没做!娘和你在李秀才的院子里谈话的时候,白辛夷就躲在屋后偷听。她把一切都听去了。所以当天晚上,她就带着她祖父逃走了。”
“你若不信,去问她便是!娘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她祖父的尸体就停放在咱家偏院里。娘还准备给她祖父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和尚道士全都请来了。”
“真的不是娘干的,是白辛夷自私自利,胡乱逃窜,引来的祸事。你为她自断双腿,她却丝毫不为你的病体着想,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呀!”
陆云隐不断摇头,眼里闪动着哀伤的泪光。他不信这些话,他不信母亲什么都没做。
“娘,那劫匪是您派去的吗?”
“真不是我!一切都是天意!”平幼荷尖声嘶喊。
“我,我要去见辛夷,我要与她说话。”陆云隐掀开被子。
平幼荷脸庞扭曲起来,带着凶戾之气的目光飞快扫过两个老嬷嬷。
二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陆云隐的肩膀,令其不能动弹。
平幼荷捏开儿子下颌,将一碗补血安神汤囫囵给他灌下去,口中神神叨叨,喃喃自语:“你伤口很深,千万不能乱动。你再睡一觉,醒来之后娘就带你去见白姑娘。你乖乖听娘的话,过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走路了。相信娘,娘一定有法子治好你。娘的云隐是世上最出色的儿郎,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在药力的作用下,陆云隐那满是抵触的眼瞳渐渐变得迷离,眼神中原本的坚定与愤怒逐渐被朦胧所取代,随后摇摇晃晃躺倒下去。
两个老嬷嬷小心翼翼将他放平,拉上被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二人还觉得不放心,一左一右试探陆云隐的脉象,低不可闻地回禀:“夫人,公子的确昏睡过去了。他亏损的血气有所补益,脉象比昨日稳健了一些。”
平幼荷冷冷说道:“那就好。等他醒来,木已成舟,他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我能把白辛夷活着给他带回来,也算是全了他的念想,他不会怪我的。等他双腿康复,行走如风,那白辛夷他也是看不上的。”
两个老嬷嬷附和道:“是,咱们家公子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莫说一个小小医女,便是公主也娶得。”
平幼荷嗤笑一声,“公主?那等货色可配不上我的云隐。走吧,去操办白术的葬礼。七日后回魂夜,务必要把白术的骨头取出来。”
两个老嬷嬷低声应诺,随后是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地上的光斑渐渐上移,投射在陆云隐沉睡的容颜上。忽然,他睫毛轻轻一颤,两只眼睛猛地睁开,瞳仁里闪过一抹诡异而邪肆的光,哪还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样子?
那补血安神汤,之于他不过一碗苦涩汁水罢了。
他盯着纯白纱帐,想着平幼荷方才说的那些话,微弯的唇角轻轻开启,吐出一口惬意的浊气。
“我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会有人为我做尽一切丧心病狂之事。圣人说得对,我是上天的宠儿。”
他缓缓抚摸自己俊美无双的面庞,看着在光斑里上下悬浮的点点微尘,充斥着邪恶与狷狂的双眼又缓缓闭上。
“且让我睡上七天七夜再说。对付方众妙实在是疲惫。”一道呢喃几近无声。
然而陆云隐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安国公府刚把白幡挂出来,准备为白术办葬礼,方众妙就带着大长公主和数百兵丁浩浩荡荡破门而入。
阴风阵阵的灵堂内,白辛夷跪在一个铜盆前烧纸,两个眼眶哭得通红。
平幼荷招待着陆续上门吊唁的宾客。
安国公跟在方众妙和大长公主身后,匆匆走入灵堂,时不时抬起手擦掉脑门上的冷汗。他也不明白,自家好心好意为白辛夷的祖父办葬礼,怎么就能惹来这二位煞神。
“都出去吧,葬礼不办了。”方众妙环顾灵堂,语气平静如水,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满屋子的宾客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带着疑惑与惶恐,而后纷纷走上前来战战兢兢行礼,慌里慌张告退。
只在眨眼间,灵堂就走了个空,唯余寥寥几人相持而立,还有一口棺材摆在正中。
白辛夷还在烧纸,一张接着一张,像个失了魂魄的活死人。
平幼荷站立不动,表情却十分警惕。
安国公正想问一句为何,就听国师大人冷冷说道:“将棺材拉到天井中,就地烧成灰。”
几百名士兵立刻蜂拥而上,将天井中的花盆、水缸、石桌、石椅全部搬走,留出一块阳光照耀的空地。一根大绳牢牢捆住棺材,将之拖入井内,泼洒桐油,付之一炬。
火焰轰燃,黑烟滚滚,刺鼻的烟气顺着长廊在整个府邸里蔓延。堂堂国公府转瞬变成了焚尸场。
安国公大张着嘴巴,看呆了去。
平幼荷忽的发出尖叫,随后疯狂冲向燃着大火的棺材。
“救火,救火!快呀!我要里面的骨头!我要我儿的骨头!”
她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棺材上的火焰,自己的衣袍也燃烧起来。
安国公这才回神,连忙命令仆役去把夫人拉回来。
但大长公主的动作更快。她飞身来到平幼荷跟前,指尖连点对方穴位,使之定在原地。
一名士兵浇过来一盆水,平幼荷身上的火焰随之熄灭。大长公主把人扛回来,摆放在方众妙右侧,自己站到左侧。
三人并排看着天井里熊熊燃烧的棺材。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一道极尽压抑,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方众妙略微侧身,眸色淡漠地看过去。
“你来了。”她语气更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陆云隐死死盯着燃烧的棺材,胸膛一起一伏,呼吸渐渐粗重。
火焰嘶嘶作响,棺材噼啪开裂,等到一切成灰,那便是功亏一篑。陆云隐哪里还顾得上满脸讶异的父亲,被点穴定住的母亲,以及跪在旁边呆若木鸡的白辛夷。
他双臂狠狠拍打轮椅,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扑向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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