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山中泉水旁,不少臣子出来走动,待在竹林边和同僚夫人避暑。
宫人按照吩咐奉上消热的凉茶,另一块巨石边,隔着他?人耳目,曾在御前侍奉过的宫人和一道人影道:“锦瀚郡王向圣上求情……”
“要带妧娘子下山了。”
妧枝从榻上起身梳洗后出了房门,门一开,不经意看到了出现在另一个?院子里的商唯真和她的婢女。
且商唯真朝她望过来,视线分毫不避让,也?比往日多了些不同。
妧枝左脚踏出去,下意识想往回收,然这一世她不曾对不起任何人,也?与商唯真不再是姑嫂,没有妨碍她和她阿兄,又?何须要避?
于是缓缓提起又?放下,照旧如?常走了出去。
“娘子醒了。”
历常珽留下的下人前来问候她,“早食都准备好了,娘子想在哪儿吃?”
既然已经出来了,妧枝也?就道:“就在外面吧。”
院子里有树影遮挡,尚且有几丝凉意,下人端来吃的摆在桌上。
妧枝坐下,正?当她开始动筷时?,墙壁另一边忽而一道声音道:“妧娘子,早上好。”
妧枝向着商唯真那?边抬眸。
她有婢女相伴在旁,站在镂空的雕花窗前,不加掩饰赤裸而坦然地看着妧枝。
昨日她们在泉水涧,宛如?不认识,如?今商唯真突然主动接近她是想说?什么?
“商娘子。”妧枝不得不放下筷子,却不曾起身凑近,而是就这么安然在石桌旁,隔着距离回视商唯真,“有何贵干?”
商唯真淡淡启唇,“贵干谈不上,只是与妧娘子相识一场,本以为对妧娘子还算颇有了解,却不想,妧娘子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地方,让人费解。”
妧枝恍如?听不出商唯真这番意有所指,她垂下眼?眸,看着一桌饭食,还是拿起汤勺,舀起一口浓粥喂进嘴里。
被一番忽视,商唯真身边的婢女看妧枝的眼?神?多了丝不满。
而商唯真冷不丁问:“我有一件事,想请妧娘子告诉我。”
妧枝喝着粥,不轻不重地回应,“你想问什么?”
“你和我阿兄,到底什么关?系?”
话音落,商唯真定定盯着她,只听妧枝面不改色,没有一丝心虚惊慌,而是冷漠以对,“什么都没有。”
“胡说!”商唯真兀地呵斥,“若你真的与他?什么都没有,为何昨天夜里,有人瞧见你拉着我阿兄的手就跑了?”
昨夜听见妃嫔说?的话的商唯真,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以她对兄长的了解,商榷安身边就没有出现过别的女子,哪怕从他?少年时?,考了乡试,连员外郎家的小娘子看上他?,阿兄都不曾答应。
就更不用说?他?来京都后遇到的女娘了,阿兄志不在此?,什么成家立业,他?如?今仕途有了,家也?早就有了。
根本不需要外来的人挤进他?们当中。
“昨夜是个?误会。”
妧枝擦了擦嘴,如?同一下失了胃口,回应拿她当情敌的商唯真,“你应当去问问你阿兄,我当时?呼救的是锦瀚郡王,不知为何他?却站在我身后?”
“你们……”
妧枝打断商唯真,“商娘子既然这么关?心这件事,应该自己去寻找真相,我与商密使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一直追问是否太冒犯了?”
“我不信。”
商唯真自有她的看法:“这事我自然会和阿兄去谈,但?还请妧娘子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份,既然你已经议亲,婚约在身,就不要接触旁的男子,免得徒生是非,害人害己。”
妧枝再次看向她,这次视线微冷,和商唯真四?目相对,好一个?害人害己。
她微微勾唇,点了点头,“此?话有理,也?请商娘子和令兄同样谨记在心,免得违背曾经许下的誓言……遭天打雷劈。”
商唯真愕然睁大双眼?,像是第一次见妧枝这么毫不留情。
她一向在人前沉默寡言,是个?清冷孤高的女子,张贵妃那?么多妃嫔面前,她被不公对待都不敢吭声,却在她面前这样冷嘲讽刺。
是看她身旁无人,还是故意为之?
妧枝推开碗筷,已经没了食欲,不想在院子里看见一脸无辜的商唯真,同下人说?道一声,然后转身往院外出了去。
她神?情很意外,但?有什么必要意外?
上一世,不是她不期望商榷安和她在一起?
因为总是泪流满面,还特意搬出去住了,有商榷安为她安置的私宅,还有什么不满意?
如?商唯真所愿,商榷安最后与妧枝也?不亲近,十年夫妻如?寒冰,她的阿兄对她最是疼惜,这一切不都是商唯真想要的?
她得到的最多,怎么还一副愤恨委屈的模样,说?她害人害己?
妧枝往外走去,她来到行?宫一处清幽僻静之地,不久之前这里似乎来过其他?人。
桌上还摆着被人喝过的茶水,剥过皮的瓜果?。
她随处一站,静了静心。
背靠树枝,抬眸就看到不远处来了一道人影,正?盯着自己。
下一刻,商榷安提步从她眼?前走来。
妧枝并?不想与他?面对面,当下愣然之后,就要赶紧离开,然而却被商榷安拖过一把椅子,挡住去路。
她再转,商榷安拽住了她的衣袖。
妧枝不得不抬起眼?看他?,满身防备和厌恶,“你想做什么?”
这样的突兀行?径不是商榷安该做的事,失态失宜,有违商大郎君的风范品行?。
可事实就是妧枝感觉到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是如?此?的紧,那?双幽漆的黑眸从上而下冰冷而灼灼地盯视着她。
“你今日就要离开行?宫?”
妧枝恍然,眼?中流泻出一丝纳闷不解,她怎么不知这件事情?莫非……
商榷安:“历常珽向圣人请求,今日要送你下山回京。”
“看来他?没与你商量,你也?不知情。”
妧枝:“那?与你何干?”她飞快反问,眼?帘之下充斥着冷淡。
不管历常珽做什么,他?总是为她着想,妧枝亦不可能在外人跟前和他?站在对立面。
即便她不知情,又?哪轮得到商榷安插手一问。
“你该放开我了,我不想与你被其他?人看见。”
冰冷的言语从她嫣红的嘴唇里轻吐而出,商榷安只是全神?贯注观察着她的面庞,手上却未松动一分,俨然不想松开妧枝的手。
他?道:“看见又?如?何?你我好歹前世还是夫妻,不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
妧枝想不到这种话竟会出自商榷安之口,她惊讶无比地瞪着对方,匪夷所思地猜想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有什么意图。
简直可笑。
更可恶的是,他?还有后话,“即是上一世,你我都未曾和离,到今生,未尝不能以夫妻相称。”
妧枝几乎咬牙切齿,“无耻!”
商榷安未有一丝羞愧,一派镇定,继而问:“你和他?回京之后打算做什么?成婚?”
“你已经决定好,嫁给他?了?”
他?眼?神?非常深沉,像要看穿妧枝透过眼?睛到她心里去。
妧枝因商榷安的无礼质问,早已气得浑身微颤,面色涨红。
她已无法回答商榷安这些话题,说?互不相干是他?,说?两?清也?是他?,上辈子视她如?无物,抢占了商唯真的正?妻之位,这辈子与他?撇的清清楚楚,他?却屡次纠缠不清,说?出口的狂言令人发指。
“这就是你选定的夫婿。”
“你有没有爱过我?”
商榷安两?眼?灼灼,直勾勾地看着她。
妧枝面上一片漠然的冷意,仿佛冬日里的寒气,可以凝结成霜。
商榷安从她脸上眉眼?窥见出她的心绪,是那?样不屑与遥不可及。
那?些她对婢女说?过的话,成了物是人非的回忆。
婢女说?:“大夫人对大郎君真是有心,还在衣裳上绣了画,还有这对鞋袜,都是给大郎君做的。大郎君收下它吗?”
下属不曾接过去,反倒说?:“我问问。”
同僚说?:“你倒是有个?好贤妻,这么久不归家,你家夫人竟还能容忍你?天凉派人叮嘱你多穿衣裳,酷暑还送来解暑汤。”
连他?自己也?说?:“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不适合我。”
某些方面,不尽人意。
……
待到商榷安再朝妧枝瞧去。
她已然借着巧劲,挣脱他?拽紧不放的手腕。
回应他?的,是该女子冰冷无情蔑视的一瞥,从此?拉开距离。
第61章 强取。
妧枝匆匆回到院子,关上院门?,担心后面有人追上。
隔壁商唯真的院子开着门?,今日她似乎不想出去。
婢女刚好从另一处回来,眼睛疑惑地看?着妧枝,不期然目光好奇对上。
妧枝收回眼帘,什么都没?发生般坦然自若地进去。
商榷安真是跟疯了?一样来纠缠她,问的话好生没?道理?,这骊山行宫处处都是危机,妧枝已经明白待不得了?。
她不喜欢这里,风景再好,周围都是些算计她的人,旁人是避暑,她却是遇难。
茶桌上,壶里的水已凉,妧枝喝了?几口,呼吸方才平缓下来。
那满面危机的神情也逐渐消散,下人听见动静过来,“妧娘子回来了??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