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拖着一条腿走路姿势极为可笑的?妧酨挥出扫帚,抛向墙头打过去。
然而什么都?没碰到,反倒自己跌了一个跟头,灰尘满面,引来更大的?嘲弄。
“哈哈哈哈,傻子!”
“我若是?你,活着还不如死了!真没用!”
“没用!没用!”
“走喽,妧大郎没了条腿,彻底废喽……”
讥嘲耻笑的?声音不断,令趴在地上却一时间起不来的?人影悔恨愠怒,然而只能眼睁睁看着瞧不起他的?人们?走远。
颓败早已失去下人打理的?妧家?宅院,杂草横生,一派枯寂。
再过多时,只剩一道仰天哀痛的?嚎叫,和愤恨不甘的?呜咽。
当晚妧枝便收到消息,妧酨发?起了高烧,热意迟迟不退,浑身?惊惧颤抖不止。
等大夫再赶去已经晚了,从?此状元巷里真正多了一个冲人憨笑流涎的?傻子。
但若有人真正叫唤他傻,回应他的?便是?对方?拖着瘸腿,发?疯般的?追赶。
妧枝自是?不肯自己弟弟再落得这样局面。
她捏紧手心?,向那带路的?人跟了过去。
天上不多时下起暴雨,在还算晴朗的?黄昏,雨水从?上空倾泻,打在屋檐一角,宛若雨帘。
商榷安骑在马背上,正打算回濉安王府。
枕戈的?惊疑忽然道:“大郎君,那好像是?妧家?那位娘子……”
商榷安瞬时朝着下属指示的?方?向瞧去,雨幕中,出现一道沿街快步奔走的?淑影。
即使下着大雨,对方?仍旧没有躲避的?意愿,同时脸上白的?惊人的?肤色,在连绵不绝的?水滴下若隐若现。
第46章 你可知,你这般可是招惹……
妧枝淋了一身雨,在?转角口,她追的?人蓦地消失不见。
留给?她的?,是一顶停在?外面的?轿子,有着请君入瓮的?意图。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坐了进去,不多会脚步声传来,果然像是有备而来,她坐的?轿子忽然被抬起,飞快朝着前方前进。
等到?时?,妧枝被粗鲁地从其中拉了出来,拽进一处院子里,引她来的?人狠狠推了她一把,“进去。”
然后不等妧枝回头,便将院门重重关上。
差点一个趔趄摔倒的?妧枝正好往前快走两步,撑住了墙面,这才紧急避险。
她抬眸审视着被带来的?地方,黄昏下落,乌云渐升,天逐渐变晚。
不远处,房门内亮着盏灯。
屋中溢出说笑声,妧枝在?门外站定,稍许,从容推开这扇门。
“夫人许久未来了,今天想听我等唱什?么小曲儿。”
“这雨这般大,唱曲儿又怎能听得?清?我看夫人还不如与我等共同乐一乐呢。”
“对啊,这次怎么不见那位大人陪着夫人?”
里头不止一个人,有男有女,但声音都颇为妩媚,仿佛捏着嗓子说话。
另一道带着少许威势,却趾高气扬的?嗓音一出来,就让其他动静安静下来,“怎么,你们都很想妧郎吗?”
独坐在?椅子上明丽妇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让两边围着她的?乐师和舞姬微微噤声,“这,只是历来夫人身边都有妧大人在?,这次没看到?妧大人陪着夫人,方才有些奇怪。”
“我没叫他来,今日可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话语一毕,此间房门突地从外面打?开,众人倍感意外地向门口瞧去,而坐在?中间的?妇人仅仅是偏过?头,傲视群雄般噙着一缕轻蔑的?浅笑,眯着眼盯着来处。
妧枝从院子里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背后是狂风大作的?暴雨,她的?发簪和珠花都有些摇摇欲坠的?迹象。
但依旧不影响她的?姿容,她身姿挺立,腰脊很直,嘴唇轻抿,乌黑的?阴云都挡不住她的?韵致。
那从发梢流淌下来的?水珠轻轻滑过?面颊,坠落到?地上,就像开水蒸开了热油,油花四溅,令人躁动不安。
“你就是妧枝?”面带高傲打?量她的?妇人轻视地问。
薛明烛:“知不知道,本夫人为何请你来?”
她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婢女便上前讥笑:“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衣衫都湿透了,仪容不整。听说还是待嫁闺中的?女子,怎么这副滑稽酸相?”
“你们瞧瞧,她是不是太邋遢了,好端端一个小娘子,身子湿成这样,我们这里还有男子,她真是不知羞。”
乐师和舞姬不知到?底什?么情况,但不妨碍他们常年与薛明烛和她的?婢女打?交道,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常在?下九流中混,在?看人的?同时?也在?打?量妧枝,此女一进门挡住光线,带来一路水渍,在?地上凝成了一滩。
初见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水鬼,然而等她彻底露面,看清人后,以色侍人的?舞姬更不由得?揣测薛明烛针对她的?理?由,“此女是什?么人?她是谁啊?”
“怎么惹上我们薛夫人,可怜见的?,莫不是走投无路,投奔我们来了。”
“是个小有姿色的?,给?夫人做个伺候人的?小婢倒是合适。”乐师多混迹于女色,看人的?目光也充满歪念,为了薛明烛调笑打?趣。
然而,薛明烛身边真正的?婢女才不肯答应,“她来伺候夫人?呸,没瞧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儿,别?来玷污了夫人差不多。”
“时?雨娘子生?气了,不过?说的?也对,好端端的?女娘怎么这般狼狈?衣裳都湿了,还是让我带她去换一件干净的?吧。”
这番话本是好意,但说话的?乐师带着笑意说出,旁边的?人都在?看戏。
一个未婚嫁的?女子,由着不认识的?男子碰了身子,那才叫有趣。
薛明烛也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好戏,只是盯着妧枝久了,蓦地觉得?熟悉,下一瞬直接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迄今为止,妧枝进来后都未发一语。
乐师正要碰她,却发现?她并不惊慌躲避,而身上的?曲线都随着湿透的?衣裳展现?的?清清楚楚。
贴身至极,突地一声话语在?他面前传递,“不想死?就别?碰。”
乐师冷不丁收回手,看向说话的?女子,她眼珠黑得?宛若一方乌墨,明明瞧着秀美娴雅,可是眼底的?情绪是那么冷,那么憎。
当即让他顿住身形,一时?竟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薛明烛还在睇着妧枝回想,乐师那边没再继续下去,虽然失望,却也没叫她放在?心上。
只听身边婢女忽然道:“是她……夫人,我想起来了!”
“惊蛰之?前,春日里夫人去东林寺上香,咱们见过?她,就是她挡了夫人去路!”
一经?婢女提醒,薛明烛似乎也恢复了记忆,“是你?!”
她瞪了妧枝一眼,然后不屑一笑,往椅子上靠了靠,“那还真是巧了……”
原来那么早,就与妧嵘的?女儿见过?。
她再问一遍,“你可知道我是谁?今日让你来只为一件事,以后不得?再忤逆你父亲,为人子女,竟敢违逆生?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要做那等不孝不义之?辈。”
“你阿父不忍斥责你,他是怜爱你的?,可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你母亲教女无方,那便由我来替她好生?教导教导你,也算是给?你个警钟,让你今后好生?做人。”
“夫人,她是?”一旁听了这席话的?其他人愣了。
乐师接过?话头,“莫非是妧大人的?女儿?”
“做妧大人的?女儿,好福气啊,怎会惹得?夫人这么动怒。”
“没听夫人方才说了么,妧大人的?女儿不孝不义,敢违抗他,这可真是没教养啊!”
一帮不知内情,更未见过?妧枝的?下九流开始对着他人讨伐起来,为了讨好薛明烛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更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告妧枝,“小娘子,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吧?那你可太没有孝心呢。”
“妧大人生?你养你,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过?上那么好的?日子,又是官家女,怎么还要与你阿父不对付呢?”
“也太不知足了!”
妧枝透过?训斥与薛明烛对视,她看着年纪当真不大,任何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遇到?身份低微,又百般不如她的?卖色之?人羞辱,都会顷刻气急败坏,为自?己辱骂伸张。
然而在?薛明烛眼中,这个妧嵘的?长女,她好生?奇怪。
她的?反应绝非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反而始终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地听着他们议论她。
莫非是个木头?还是听不出她给?的?刁难和下马威。
“我阿弟呢?”
终于,此女不再置若罔闻,开了口。
其他人的?非议,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更好似未将薛明烛等人放在?眼里。
还记得?她来,是受了薛明烛派去的?人的?胁迫。
留了张字条在?木荷堂,牵扯到?妧酨,妧枝才来。
她定睛盯着薛明烛,“我问你,你是否对我阿弟动了手?”
“你阿弟?”薛明烛像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很不在?意地回答妧枝,“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叫妧酨吧?”她笑笑,满眼都是鄙夷。
“我常听你阿父提起,那就是个废物,生?出来就是个供人耻笑的?货色,长这么大,没继承你阿父半点读书天赋。”
“不过?也好,废物就废物了,若是有用,还得?让我费心呢……”
至于为何要费心,那就不得?而知。
但只要想想便能得?到?答案。
妧枝注视着薛明烛,透过?她的?反应已然可以判断出,妧酨不在?这里。
方才对方使人挑衅辱骂她这么久,从头到?尾也只是为了想帮妧嵘出头训女。
从前他抛妻弃子,也是这般有人在?背后为他谋划,而今依旧如此。
妧枝动了动唇,“高门贵女,大将军之?妻,一介寡妇,与有妇之?夫通奸,也值得?高高在?上吗?”
话音落,所有人面色一惊,薛明烛身边的?婢女更是惊愕。
“你说什?么!”
“我家夫人,不过?是妧侍郎的?相熟知己,知交好友,你怎么敢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