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雪青方才瞧了会儿也看出点门道,她家小姐从不无的放矢。
沈棠宁坐在马车里,神色早已恢复往日的宁静,若有所思道:“事发之时,他们两人齐齐都有不在场的证明,你觉得这只是巧合?”
“这么看来,他们俩人的嫌疑确实很大,可是奴婢听说两位公子和姑爷也算是交情颇深,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
雪青还是想不通,这三人在燕京世家公子中的名声都不好,闯祸是一起闯,被骂也是拎出来一起骂,勉强算是微末之交。
按理说,这样的情谊应当匪浅。
沈棠宁目光一顿,话音添了几分冷淡的嘲弄,像是在说池宴,也像是在说其他:“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你看来情比金坚,可对别人而言,舍弃你和舍弃一样累赘,没什么不同。”
雪青觉得小姐这话格外耐人寻味,不等她进一步追问,池府已经到了。
她先一步掀帘下了马车,瞧见门口隆重的阵仗,愣住了。
沈棠宁紧跟着出来,听见她嗓音发紧:“……小姐。”
她若有所感抬头望去,缓缓抬了抬眉。
……
“混账!我们池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孽障!这让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老夫人一怒之下,将茶壶茶盏散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衬得满室更为寂静。
池二夫人在下首悄然抹眼泪,池二老爷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侯夫人一派威严的作风,眼神尤其的冷,讥笑不已:“若不是门房机灵,怕是明日池家沦为整个燕京的笑柄,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池月怨念颇深,不忿地扫了眼稳坐如山的沈棠宁,撇了撇嘴:“二嫂,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二哥闯下这样的大祸,你怎么还想着替他瞒着我们呢!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呐?”
池景玉也敛着眉,面色沉沉瞥了眼沈棠宁。
沈熹微坐在椅子上,按捺住心里的欢喜,捏着帕子掩了掩唇,安安静静看戏。
池宴竟然杀了人?
啧,她不得不再次庆幸,还好当初没嫁给他!
沈棠宁瞧着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心中冷笑。
她早该料到,大房片刻不歇地盯着二房动静,稍有风吹草动,怎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好不容易能借题发挥,侯夫人焉肯放过这个机会?
沈棠宁倒也没想瞒多久,好歹是撑过了今晚,能让二老睡个好觉,明日还有场硬仗,不过这个想法显然落空。
“老二家的,这便是你教的好儿子!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我咬咬牙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他干了什么?他居然沾了人命官司,我池家是断断容不得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孽障!”
池二夫人猝然抬头:“母亲!”
听老夫人这意思,竟是要将她儿子逐出家门?
这怎么行!
眼风扫到婆母欲要起身下跪,沈棠宁抬手按住她,生生将她按了回去。
池二夫人泫然欲泣望了她一眼,虽然不解,仍是按捺了急切的心。
沈棠宁瞧了眼怒火中烧的老夫人,语意不明:“祖母,如今京兆尹只是请夫君前去配合查案,并未定他的罪,此事是不是他所为还有待商榷。”
老夫人没给她好脸色,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只抓了他一个人,还不能证明他的嫌疑吗?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你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她此时只觉得池宴害得池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声名扫地,恨不得立马和他撇清干系!
不愧是那个贱女人的后代,骨子里便流淌着低贱的血脉,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留下这一家子!
“当然有。”沈棠宁从容不迫地出声,神情不见丝毫慌乱,“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未到绝境,怎能轻易下定论?”
侯夫人指尖扣紧,觑着她冷笑:“棠宁,我知你维护自家夫君心切,可杀人这个罪名并非小事,你要知道这事真和宴哥儿扯上关系,咱们整个池府都跟着受累!”
她抿了抿唇,语气透着咬牙切齿,“别的不提,就明日侯爷和子珩上朝,参他们的折子都够我们吃上一壶!”
她儿子千辛万苦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怎能因池宴那个孽障将前途毁于一旦!
老夫人一听顿时气血上涌,猛地一拍桌:“不行!这逆子!必须逐出家门……”
沈棠宁站起身来,骤然扬声道:“祖母!”
她脸色肃然,字字诘问,“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却急着撇清关系,这落在外人,乃至陛下眼里会怎么看?”
众人神色一僵。
她扯了扯唇,不疾不徐道:“明哲保身固然是人之常情,可事后若证实池宴是清白的,覆水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
“……”
第53章 我相信他
“你放肆!你这是在指责我们?”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厉害。
沈棠宁的话无疑精准戳中了她的死穴。
人要脸树要皮,越是名门望族门庭显赫,越注重颜面,老夫人和侯夫人一样,也怕设想成真,被人戳脊梁骨。
池景玉想的则更多,他的仕途正处于上升期,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真在这时候把池宴撵出了家门,恐怕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这种出了事就马不停蹄划清界限的行为,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说得难听就是落井下石!
与人交往最忌讳两面三刀,往后那些朝臣想要与他结交,恐怕也会掂量一下他日后会不会翻脸无情?
宁远侯也想到了这点,沉着脸没有吱声,这话老夫人可以说,他却不好随意表态。
沈熹微讶然睁眼,状若劝解:“长姐,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作为晚辈,你也不能公然顶撞老夫人呀!”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棠宁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二妹妹倒是心宽,且不说我这如何叫顶撞,若当日你我并未错嫁,如今你恐怕比我更着急呢。”
“我……”沈熹微脸色一变。
应付老夫人她还要委婉措辞,对付沈熹微一个跳梁小丑,她可没那么多顾忌:“二妹妹如今怀有身子,孕期最忌讳思虑过多,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换而言之,少多管闲事。
“……”
被沈棠宁毫不客气嘲讽一通,周遭也无人替她说话,沈熹微心不甘情不愿咽了咽声。
沈棠宁收敛起锋芒,恭敬福了福身,又是温和无害的模样,语气仿佛推心置腹:“祖母这话可真真是误解了孙媳,棠宁分明是顾全大局,为了咱们整个池府长远发展考虑。”
分家不是不可以,但绝不能是现在,池宴也绝不能是被撵出的池家。
真要此时此刻断绝关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外界池宴已经被池家视作弃子,可以任人随意拿捏?
老夫人蓦地咬牙:“你!”
权衡再三,池景玉站了出来,微皱着眉:“祖母,父亲母亲,二弟的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咱们不妨等等京兆尹那边怎么说?”
沈熹微有些惊讶地望过去,没料到池景玉竟会帮着沈棠宁说话,她骤然攥紧指尖,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翻江倒海的醋意。
世子为何会向着沈棠宁?
难不成他对沈棠宁死灰复燃……
池景玉的话明显管用许多,宁远侯觑了眼自家儿子,也缓了语气:“母亲,子珩说的不无道理,宴哥儿那孩子虽然离经叛道,但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他看了眼池二老爷,话音透着几分告诫,“二弟,知道你们溺爱孩子,不过平日里还是要多注重对孩子的教育才是啊!你若不管,总会有人替你管!”
宁远侯心里也有诸多不满。
说到底还是这夫妻俩疏于管教闯出来的篓子,怎么他家子珩就没有过这些污糟事?
从前他也不是没提醒过,但他这二弟只是满口答应,没见他有过什么实际行动!
说什么不愿拘着孩子性子,可任由他任性妄为难不成又是什么好事?
这不,眼瞧着酿成大祸,祸及己身不说,还连累了他们!
池二老爷抹了把脸,艰难点点头:“大哥说的是,此事全都怪我。”
……
“棠宁,池宴那孩子怎么样?他怎么就,怎么就着了道呢!”
池二夫人急的跺了跺脚,眼眶通红,别过脸去擦了擦。
沈棠宁一怔,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爹娘相信夫君是清白的?”
池二老爷神色憔悴,深深叹息:“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我们为人父母的能不清楚吗?”
池二夫人拭了拭泪,忍着哽咽:“阿宴这孩子,你说他不上进说他没出息,这些我承认!可我生的孩子我还能不了解吗?他是绝对不会干出轻薄人姑娘这种事的!更遑论杀人呢?”
他们对池宴也不是全然放任不管,他对吃喝玩乐是有兴趣,可嫖赌这些他是绝对不沾的!
他虽然行事不羁,心中却有杆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棠宁听罢眼神复杂,她还琢磨着该怎么开导他们,没想到二老竟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儿子。
说不上来,她忽然有些微妙地羡慕池宴。
人人都道他一无所有,可他有一对非常爱他,永远站在他身后的父母,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敛了情绪,沈棠宁勾了勾唇:“我也相信他。”
二老一愣,池二夫人颇为动容地执起她的手,眼底泪光闪烁,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棠宁,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往后这家里便全由你当家作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出身小门小户,虽年长那么些岁数,自认无论是手腕还是眼界,都比不上这位出身名门的儿媳。
更难得的是,她对自家儿子,是一片真心。
纵然那不是爱,却比爱更弥足珍贵。
池二老爷只顾着点头,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棠宁,你看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官府查案我们是插不上手,能不能想法子让他在里面好受些?”
他将唇抿得很紧,手指攥得发白,“我听说官府办案,审讯手段都比较……”
沈棠宁神色了然:“爹是担心他们屈打成招?”
被戳破心思,池二老爷尴尬地点点头:“池宴那小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我担心他被用了刑,万一一股脑认了罪那可怎么办?”
他不想承认,可他儿子好像骨头是不怎么硬……
往日只要他娘提起鸡毛掸子,他认错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