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阴魂不散。
她手里举着的剑没落下,反而重新对准了他,脸色冰冷:“退后!我让你退后,没听见吗?”
吹了这么久的风,还没病愈的她脑袋已有些昏昏沉沉,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疼的厉害,但她说什么也不会再掉入池景玉的贼窝!
他只好后退,留出安全距离,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这样乱跑很不安全。”
她冷冷一笑:“在你身边就安全了?”
说着,她厌恶地打量着他,漫不经心警告,“三皇子气数已尽,我要是你,干脆就夹起尾巴做人!”
池景玉闻言,意味不明地笑笑:“这次我站的可不是三皇子。”
沈棠宁愣了一下,心头顿时涌起一阵古怪的情绪,不是三皇子,那是谁?
“你想知道吗?”池景玉转移着她的注意力,不动声色朝她身后正在靠近的人使眼色,等沈棠宁察觉到时已经晚了。
头脑的昏沉令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她正要警觉转身,手臂突然一阵酸软,瞬间失去了力气,手里的剑也“哐”的掉落在地。
池景玉几步冲上前扶住她,沈棠宁顿时要挣扎,他语气有些沉:“别动,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她撑起沉重的眼皮,讥讽地瞪他:“不用你管,卑鄙小人!”
他不痛不痒,强势地揽着她躲避外面的刀光剑影,她额头烧得滚烫,浑身酸软无力,几乎是被拽着在走,掀起浓密的眼睫希望搜寻到熟人的身影。
然而眼下人人自危,大家都忙着逃命,压根儿没人顾得上她。
“你不是好奇我这次站的是谁吗?”池景玉见她着实抗拒得厉害,不由出声。
她果然静了静,他唇角翘起正要出声,远处宫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池景玉抬眼望去,只能瞧见高高的朱墙,不由蹙起眉。
沈棠宁从混沌的思绪里挣开一丝清明,也望了过去,她听到几声沉闷的号角,喃喃自语:
“这是……”
远处的宫门,整齐涌进来一片乌压压的黑影,仿佛黑云压境。
琉璃瓦上憩息的雀鸟被惊飞大片,扑棱着翅膀奔向长空,她压下眼睫,注视着那一片片金色的盔甲。
旁边的池景玉替她解了惑:“是潜麟卫。”
他的声调阴沉得仿佛滴水,但沈棠宁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最前方的一道身影上。
那人立于马背,身姿颀长挺拔,连平平无奇的盔甲穿在他身上都格外的好看,最重要的是,他脸上覆着一张银色面具。
和梦里如出一辙的。
她呼吸紧了紧,大脑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隔着很远的距离,那人朝她的方向望过来一眼,她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但下一瞬,他毫不犹豫举起了弓箭对准她。
利箭脱弦而出,几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沈棠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死死定住。
池景玉急切的惊呼在身后响起,她看着泛着寒光的箭矢向她逼来,掀起一阵凛冽的疾风!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射向她身后的池景玉。
池景玉被射中肩膀,巨大的力道将他掼在地上,他也不得不松开了对沈棠宁的桎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她慢半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向那疾驰而来的银色面具,突然想起。
这一幕,在那个梦里,她是看到过的。
第427章 乱臣贼子
池景玉不会忘记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
那时三皇子日薄西山,长公主的军队长驱直入燕京,再到皇城,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大军压境,黑压压蔓延到天边,由衷生出一股颓势。
旁边是被他绑着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对方恶狠狠瞪着他,双眼赤红,而他充耳不闻,这是他向对方投诚的诚意。
池景玉不愿意就这么死,他牺牲了他所能牺牲的一切,一步步走到这里,尝过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也尝过夜深人静时饱受悔恨折磨的滋味……
死可以,但就这么死,太窝囊了。
他看到了长公主身边,那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将军,他脸上戴着标志性的银色面具,盔甲泛着冰冷的寒光,他的目光也是冷且漫不经心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公主身边悄然出现了这么个人物,可以说是幕僚,也可以说是左膀右臂。
此人来历成谜,相貌也未知,但手腕铁血狠厉,三皇子最初是想拉拢他的,但这人油盐不进很难讨好。
在他身上栽过无数个跟头后,曾数次派人暗杀他,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三皇子派去的眼线打听到,长公主叫他“淮止”,对他很是信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池景玉在他身后看到了沈辞,他脸上没什么意外,沈辞还活着的消息他早就知道,对方投靠了长公主也在意料之中。
池景玉站上城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可以交出三皇子,主动打开城门,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得放了他。
那位淮止将军隔着很远遥遥望他一眼,然后倏然对准他举起了弓。
快狠准的一箭,带着破空的嗡鸣,正中他的胸口,他眼前只剩茫茫的白色……
视野消失前,对方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
……
池景玉直勾勾盯着马背上的那人,说是盯更像是阴沉地瞪。
前后两世,他都被这人射了一箭。
难不成是他命中的宿敌?
沈棠宁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她不知怎的,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
同样戴着面具,梦中的人令她似曾相识,眼前的人她却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在抖。
青年踏马而来,大半个身子倾斜,长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捞起,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紧接着她被温热的气息裹挟,滚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池景玉的脸不可避免出现扭曲,一边费力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边竭力咬牙道:“放开她!”
那人只是淡淡扫他一眼,调转方向走了,背影意气风发,像个得胜将军。
明明指尖是冰凉的,沈棠宁却感觉浑身在发热,她勉力睁着眼,眼底雾气弥漫,尾音还有些颤,语气却随意:“不是说死了么?”
那双漆黑的眼眸专注望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池宴蓦地勾唇笑了声:“诈尸了,惊不惊喜?”
她的眼角急促地滚落一颗泪,一时间竟哑了声。
竟然真的是他……
所以,前世也是他?
他指腹轻轻碾过那片湿润,怜惜涌上心头,嗓音低而缓:“怎么还激动哭了?”
沈棠宁没理他,安静阖上眼,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敛了敛色,这才发觉她面颊染着不正常的红,额头一片滚烫。
——
崇德帝倒在台阶上,腹部还在流血,但他的神情依旧是沉冷镇定的,哪怕正被人用剑指着脖子。
燕珏面无表情望着他:“这么多年,父皇可曾有过哪怕半分悔过?”
崇德帝嘲笑他天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重感情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帝王!”
燕淮向他投去一眼,眼底隐有波澜。
崇德帝留意到他的目光,嗓音温和几分:“行简,你自幼学习帝王之术,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杀了他们,父皇也可以安心把皇位传给你。”
燕淮走上前几步,燕珏抬眼看向他,语气淡淡讥讽:“你信这老头子的鬼话?”
崇德帝脸色铁青,转瞬间,又一把剑对准了他,燕淮那双眼眸永远是温和的,他从前觉得这个长子缺了些狠辣,如今却觉出一丝可怕。
毕竟哪有人可以永远温和?
燕淮温柔注视着他:“父皇教我,上位者要心狠手辣,不能犹豫不决心慈手软,那我这把剑,第一个对准的应该是您。”
崇德帝呼吸窒了窒,却见他弯唇笑了笑:“杀父弑兄,您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儿臣学的好不好?”
皇帝瞳孔微震,心里竟浮起一丝荒谬。
他用来自相残杀的棋子们,竟然诡异统一了战线,将手里的武器齐齐对准了笼子外的他?
燕明仪似乎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看来,皇兄身为一个父亲,还真是有够失败的。”
她华丽的裙摆拖曳而过,慢腾腾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他,冰冷的话语从红唇里吐出:
“皇兄,你输了。”
崇德帝瞧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沉默良久,蓦地冷笑:“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赢?”
“五万守备军尽数听朕调令,只要朕一声令下,现在就可以将这里团团围住,而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燕明仪手底下的潜麟卫才两万人,他根本不惧!
但见燕明仪不慌不忙,眼神玩味地瞧着他:“是吗?那我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你知道就好!”崇德帝眯起眼睛,又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来人!”
宫门被人撞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腰间懒散别了把剑,银色面具泛着寒光。
“陛下,臣救驾来迟了。”
池宴懒洋洋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他摘下面具在手里把玩,眉目深邃俊朗,唇角勾着笑意。
燕淮眼瞳微微一缩,呼吸乱了几拍。
崇德帝更是不敢置信:“池宴,你不是死了?”
池宴轻轻挑了挑眉,以一种混不吝的语调:“出了点意外,没死成,让陛下失望了?”
崇德帝眸色深了深,很快收敛情绪:“你来的正好,将这群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第428章 鹿死谁手
池宴没动,笑容透着点抱歉:“不巧,臣好像也是乱臣贼子中的一员?”
他身子站直了些,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看向长公主:“殿下,外面的情况已经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