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沈棠宁等不及了,让人去马厩里挑了两匹马,元昭正倚着墙小憩,就见她行色匆匆出来,望了他一眼:
“你和我进宫一趟。”
元昭什么都没问,就抬脚跟了上去。
沈棠宁指尖有点抖,沉沉吐出一口气,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街上很是寂静,连做生意的小贩都没有,铺子关门大吉,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冷清的气氛隐约弥漫着一股风声鹤唳,这很不寻常。
在进宫之前,她去了趟仪鸾司,偏头问元昭:“我给你的牌子呢?”
元昭随身带着,摸出递给她,他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沈棠宁拿着牌子进去,没一会儿身后跟了十来个人,她也没费太多口舌,她能叫得动的,都是池宴信得过的人。
重新上了马,沈棠宁的动作急促了许多,有几次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元昭都看得心惊。
然而那副纤细瘦弱的身体却蕴含着意外丰富的力量,她像一只笔直的箭,脱弦般快狠准,一路驰到皇城。
夹杂着凛冽风雪的空气被她急喘着吸入,在灼热的肺腑滚了一遭,留下针砭的细微痛楚,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兵戈交接声。
抬眼望去,平日里整齐肃穆的宫门,这会儿大敞着,守门的侍卫尸体就这么随意横在路中间。
悄然昭示着这里发生过怎样一场惊心动魄。
看到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选择退避,沈棠宁回头望了一眼:“你们几个,有没有把握掩护我去养心殿?”
她打算擅闯皇宫。
但眼下乱成这样,也没人会计较这个,最重要的是,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一场杀戮正在展开,她能不能活着去往养心殿?
仪鸾司的人对视一眼,纷纷道:“万死不辞!”
沈棠宁沉下眼,目光望向宫门:“好极了。”
……
就在今早,大臣们一如既往前去上朝。
却被突然前来的太子和长公主吓了一跳,长公主有上朝的权利,但她向来是看心情,很少会来。
太子可就不一样了,都知道他被禁了足,出现在这里就实在令人吃惊,果然上头的崇德帝顿时降下雷霆之怒:
“朕不是禁了你的足?没有朕的旨意,太子怎么敢擅自离开太子府?”
他身边,打扮成太监的三皇子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燕淮和燕明仪,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燕淮的目光透过纱帘,准确无误和他对视,他的心重重一跳,那股不安愈演愈烈!
急切促使着他做些什么,抵着崇德帝后背的刀用力了几分,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即出声:“来人,将太子……”
“拿下”二字还未说出口,燕淮淡定从容的声音传来:“父皇病了这么些时日,按理说身体早该好了,如今却迟迟不肯露面,儿臣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音微顿,语气添了几分深意,“比如,有人不想让父皇露面。”
燕明仪看热闹不嫌事大:“本宫也觉得蹊跷。”
殿内霎时一静,大臣们面面相觑,脸色可见凝重。
这种猜测其实早就有,只因陛下病了的这些时日,做出的一些决策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但在这里大剌剌将这事捅出来,太子的勇气独一份。
而且太子和长公主不是一向关系冷淡?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且一副统一战线的架势,难免让人嗅到微妙。
后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御林军冲进来要将太子和长公主拿下,却突然传来宫门大破的消息。
赶来支援的京畿大营守备军强行冲破了宫门,和御林军打了起来。
大臣们被关在了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几位主角早已转移了阵地,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
养心殿外,四皇子安静垂目坐在轮椅上,有地上的白雪相衬,他的眉眼愈发漆黑,唇角好似还弯着笑意。
侍卫匆忙赶来,朝着他说了什么,他摆摆手:“不用拦,人多反而精彩。”
沈棠宁赶来的时候,姿态不可避免有些狼狈,衣摆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在雪中艳丽的夺目。
元昭和仪鸾司的人为了掩护她,留下来应付御林军,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闯了进来,一路上竟然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清脆的击掌声传来,她一抬眼,撞入燕珏玩味的眼神:
“擅闯皇宫,池少夫人好胆识。”
他兴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淡了淡,陡然生出几分危险意味,
“怎么,你是觉得误打误撞救了皇后一次,还有侥幸有第二次?”
第424章 陷入死局
在这里看到了他,沈棠宁不知怎么反而冷静下来,目光定了定:
“不,我是来找四皇子你的。”
燕珏眸光凝滞,眯眼看向她,似乎不大相信:“哦?找我做什么?”
他不觉得他们熟到这个份上。
她向前走了两步,语气平静地道:“来劝殿下迷途知返。”
燕珏品味了一遍这个词,意味不明笑了笑:“池少夫人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他抬眼看过去,见她神色未变,目光凛了凛:“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隔着几层台阶,沈棠宁仰头望着他,平静地审视:“我知道,殿下和陛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燕珏眸光有了细微的变化,就听她话音微顿,语气终于泄露了一丝起伏,“今天,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包括三皇子、长公主、甚至是……太子。
这一切都是崇德帝设的一场局,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崇德帝谨慎多疑,怎么可能轻易被三皇子控制?
那日她偷溜进养心殿,倒药时看到那盆兰花叶子枯黄就隐约觉得不对。
现在想来,分明是陛下早知道那药有问题,即便沈棠宁没有倒掉,他也不会喝。
还有在阖宫上下都是三皇子的眼线时,她居然能偷溜进养心殿,拿到崇德帝的令牌,并且过程从头到尾都很顺利。
那可是能调动守备军的信物,她伸手要,陛下也就当真给了,没有丝毫犹疑将性命托付到别人手里。
当然,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掌控着大局。
即便太子请来了守备军又如何?
他们听命的始终是陛下。
燕珏第一次认真审视沈棠宁,他嘴角的弧度收敛:“你知道的还不少。”
她望着眼前的四皇子,轻扯嘴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她没能及时察觉四皇子与陛下的联系。
天子脚下,四皇子经营青玉坊,发展自己的势力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丝毫不被陛下察觉?
她忽然想起之前不了了之的古玩造假案,柳疑复本来是打算深查的,以他的能耐未必不能查到四皇子头上,但一桩非常草率的诬陷,让他锒铛入狱,将他从这个案子里摘了出来。
以至于后来,接手这个案子的官员都敷衍了事。
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替四皇子遮掩?
沈棠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对上燕珏冷淡的目光:“你的确聪明,但正如你所说,为时已晚。你出现在这里,是想蚍蜉撼树?”
他的语气透着极淡的嘲讽,似乎是在嘲弄她做无谓的挣扎。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以一种称得上执拗的目光望着他,“殿下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包括你,都是陛下手里的棋子。”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的凉意,被寒风裹挟着送过来,“但即便是棋子,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燕珏缓慢抬眼:“你想说什么?”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沈棠宁直勾勾盯着他:“我让人将殿下的奶娘郁嬷嬷,从洛城请了过来。”
燕珏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波动,他目光凌厉地射向她,一字一顿:“沈棠宁,你在找死。”
“殿下放心,我的人并没有为难她,而是问了她几个问题。”被他这样瞧着,沈棠宁非但不害怕,甚至还笑了下。
“殿下从小居住在洛城,很多关于从前的事,都是从郁嬷嬷口中听来的吧?殿下敬重她也不奇怪,毕竟她是殿下母妃身边的老人。”
燕珏脸色冷厉,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棠宁收敛了脸上的笑:“倘若从一开始,郁嬷嬷就是陛下的人呢?”
燕珏呼吸一窒,眼睫颤了几颤。
她并未见过郁嬷嬷,来的路上,她从元昭口中了解到大致情况,因此很快连蒙带猜推断出大致经过。
崇德帝早在四皇子未出生时,就已经忌惮起了谢家,他亲自为皇后和太子埋下这么个安全隐患,冷酷得不像是个丈夫和父亲,倒是个合格的帝王。
但他们又何其无辜呢?
她立在冷风里,猛烈的风从领口灌入,发烫的额头,沙哑的嗓音,其实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但她仍维持着清明,用一种微妙的同情眼神注视着燕珏:
“殿下想不到吧,你这一生连仇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连你的恨,都是别人的筹码。”
这话冷漠的近乎刻薄,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燕珏用力喘息两口,才勉强从那种难以喘息的状态中抽离,冷冷望向她:“住口!”
沈棠宁静了静,垂下眼:“我只是觉得,殿下这一生如此艰难,至少……不应该恨错了人。”
——
养心殿内,燕行舟倒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剑,是燕淮方才捅的。
他知道情势不妙,情急之下挟持了崇德帝,燕淮这才动了手。
崇德帝掸了掸肩上的褶皱,坐直身子看了眼燕淮,夸赞道:“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