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她慢吞吞道:“确实想不起来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池宴信以为真,一脸怨念十足,不过忙着去上朝,他也没过多的纠结:“算了算了,往后可不能让你喝那么多酒。”
沈棠宁有些心虚,其实她昨晚喝的也不多,只是单纯酒量差而已。
他俯身像往常一样,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我回来的路上给你带。”
“我又不是小孩儿。”说是这么说,她的唇角却忍不住微翘,抬手给他整理了下衣襟褶皱,“去吧,别误了时辰。”
“行,那你再睡会儿。”池宴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离开后,沈棠宁却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望着帐顶,回想起昨晚她没说出口的话——
她其实是想说,池宴,如果哪天你要离开,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到后来仔细一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估计也来不及道别。
把握眼下才是最要紧的,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
早朝上,池宴看了好几眼池景玉的方向,眼神讳莫如深。
池景玉总感觉后颈发凉,回头望了眼,只见池宴目不斜视,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下了早朝,池宴转身要退下,崇德帝却开口留住他:“池宴,随朕来养心殿。”
他脚步一顿,按捺下心头疑惑,跟了上去。
本以为崇德帝是有事要吩咐他,没想到对方与他闲话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
“你护送长公主去谈判,期间可见她接触过什么人?”
皇帝的语气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存了若有若无的试探。
池宴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显出一丝疑惑,他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认真回想了一下:“回陛下,长公主除了和齐国使臣有过接触之外,并未见过其他什么人。”
崇德帝盯着他的目光透着几分审视,沉默良久,这才开口:“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池宴恭敬欠身告退,转身出了殿门,眼神已经沉了下来。
崇德帝这是起疑了,就是不知道他疑心的是长公主,还是自己?
……
回了仪鸾司,冯勇捧着几捆卷宗,匆匆忙忙走近:“指挥使,你之前吩咐过特意关照的那几个犯人又交代了新的口供,我给您放桌上过目?”
池宴脚步一停,上前随意翻了翻:“就是五石散那个案子?”
冯勇补充一句:“还有围猎的那个案子,据说也供出了新的主使。”
廊下有人抬起头望过来。
他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审了这么久,可算是交代了!”
池宴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待会儿随我去趟刑部,你先把东西放我桌上,等我回来再看。”
“好嘞!”冯勇吭哧吭哧将东西抱进了屋转身出来,见池宴还在门口等他,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角落。
替池宴整理案牍这些工作一向都是霍显负责,因此见他进了池宴办公的官廨,其他人也没有怀疑。
霍显进了屋,眉眼显露出几分烦躁,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怎么眼下又供出了新的主使?
他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快步来到池宴办公的桌案前,上头堆积的东西很多,但乱中有序,他不敢轻易翻动。
一眼瞧见冯勇刚抱进来的几卷案宗,眼底微亮,抄起一卷迅速打开看了看,眉头不禁皱起:
这个不是。
他又拿起另一卷,眉头皱得更紧,这都是什么东西……
突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蓦地睁大了眼,也是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在找什么?”
霍显浑身僵硬转身望去,池宴正倚着门,抄着手满脸玩味地看着他:“需要我帮忙吗?”
冯勇就站在他旁边,一脸鄙夷地望向他。
他中计了!
池宴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来不及细想太多,霍显脸色微僵,很快挤出一抹笑,一脸歉疚地解释:“我是进来帮指挥使整理东西……”
池宴嗤笑一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抬脚进了门,冯勇紧跟其后,顺势将门给踢上,神情冷淡地睨着他:“你是打算自己交代,还是我把你送去诏狱?”
霍显指尖发冷,站着没动,冷汗从他额角渗出。
他拿捏不准池宴是什么想法,只见他好整以暇坐了下来,慢悠悠瞥他一眼:“让我猜猜,你是三皇子的人,还是四皇子的人?”
霍显倒吸口凉气,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眼里惊愕万分。
冯勇则简单粗暴多了,他冲上前来,朝着他的膝窝狠狠踹了一脚,霍显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他这力道,脸色白了白,吃痛地跪倒在地。
冯勇将他押着按在地上,冷冷一哼:“指挥使和他废什么话?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按规矩处置,让他去诏狱里脱一层皮!”
“老冯啊,别这么粗鲁好不好?”
池宴啧了声,打量地上的人,霍显的脸被按在地上,脖颈处红了一片。
他轻飘飘地道,“我留着他还有用处。”
第395章 东宫失火
东宫。
“见过太子妃。”
顾轻絮手里端着托盘,只微微颔首,望了眼里头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陛下令殿下禁足,实际上是整个东宫跟着一起,就连她也难以幸免。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担心殿下因此一蹶不振。
收敛了思绪,她低头进了门,燕淮正坐在矮塌上下棋,天气转冷,他穿得略显单薄,好在太子虽然被禁足,底下的人却不敢克扣,炭火仍是按照份例供应。
只是往日用的都是顶好的银丝碳,如今却尽是些边角料,还混入了一些其他的碳,燃烧起来总有浓烟,闻着总归是不太舒服,他时不时就要咳嗽两声。
捧高踩低向来如此,只不过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分。
顾轻絮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眼里掠过心疼。
燕淮一眼瞧见门口的顾轻絮,唇角染上笑意:“阿絮,怎么在门口站着?”
她便轻手轻脚上前,将托盘放下,捧着汤盅递给他:“殿下这两日总咳嗽,我让厨房熬了梨汤,快趁热喝了。”
燕淮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握着她被烫红的指尖瞧了眼,眉尖微微蹙起:“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顾轻絮弯了弯唇,笑意温柔:“我闲来也无事。”
燕淮叹息一声,将梨汤分了碗递给她,自己也喝了几口,他嗓音忽低下来:“跟着孤,是不是委屈了你?”
顾轻絮下意识皱起了眉,将碗放下,认真开口:“殿下,我不觉得委屈。”
他是太子,她嫁过来时就知道,她的一身荣辱皆系于对方。
但她嫁给她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只是因为他是燕淮。
况且两人成亲后,燕淮也确实待她极好,皇家规矩多,不比寻常人家轻松,但他从不会给她委屈受,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也十分敬重她。
东宫不能只有她一个太子妃,总有人想往里头塞人,但他硬是顶着压力,没有再纳旁人,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燕淮认认真真瞧着她,突然问道:“阿絮,你想做皇后么?”
顾轻絮杏眼微睁,眼里霎时闪过一抹惊慌,瞧了瞧左右,起身上前将门关上,她走回来时步履有些急切:
“殿下,这种话可说不得,当心隔墙有耳!”
东宫并不是密不透风,四处都是眼睛,这话若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见她一副机警的模样,燕淮眼底的笑意浮上眉梢,揽着她坐下:“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听见。”
没有他的允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传不出去。
顿了顿,他又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轻絮怔了怔,其实在她心里,当不当皇后无所谓,权利往往伴随着责任,她并没有多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陪在他身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成为皇后,就意味着她要大度地和别人分享她的夫君,尽管她从前也一直接受着这样的教育,可自从尝过他毫无保留的偏爱后,她忽然就不想将这份爱分给别人。
但她迎着燕淮柔和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眸光满是信任:“我愿追随殿下,支持殿下所有的决定。”
他的太子妃无疑是温柔的,但这种温柔并不是逆来顺受,相反,她做事很有主见。
望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燕淮心中不是不动容,他攥住她的手递到唇边吻了下,嗓音微沉:“阿絮,你又忘记了。”
顾轻絮的脸倏然红透,她嗫嚅着,小声地道:“夫君。”
——
沈昌行刑的那日,沈棠宁亲自去瞧了。
池宴不放心,特意告了半日假陪她,两人的身影隐匿在人群里,遥遥望向刑场。
沈昌被刽子手押着跪在铡刀前,身形佝偻着,面容憔悴沧桑,神色有几分麻木。
沈棠宁看在眼里,心里竟很是平静,没有悲伤,没有仇恨,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想,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因为父亲的忽视,会默默难受很久的人了。
她不再纠结于这份虚无缥缈的父爱,真真正正从那场潮湿阴晦的雨里走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偏头望去,对上池宴暗含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翘:
“我没事。”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不太正经地道:“你是没事,可我害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呢,你可要拽紧我!”
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头一阵熨帖。
周围是百姓们愤愤不平的声讨,刽子手喝了一大碗酒,正往刀上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