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新的机构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池宴面临的更是挑战重重,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的头上。
由于是临时组建,选拔制度并不完善,这支队伍里的人来自各个署司,比如御林军、京兆府、巡捕营之流,鱼龙混杂,各自为营。
他们被调到这里来本就是迫于无奈,别人都不情愿的去处,这才落到了他们这群没有话语权的人头上,心里又怎会对池宴服气?
一群人乌泱泱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真倒霉!那么多人一起抓阄,偏偏老子点儿背抽中!险些让那群龟儿子笑话死!”
“可不是吗?仪鸾司,听着好听,仿佛前途无量,可要不是大家都不愿意来,这差事又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他爷爷的!你们能有我倒霉?我原来可是御林军,再干个几年怎么说也能捞个校尉当,要不是前些日子吃醉了酒误了差事,也不会被罚到这鬼地方来!”
说话的人名叫冯勇,他是这里面意见最大的,御林军本就是众人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地方,他却被撵了出来,还是以这样憋屈的方式!
要不是池宴向陛下提议搞什么仪鸾司,他也不会丢了人人羡慕的好差事,因此他心里不满极了!
底层同样等级分明,京兆府看不起巡捕营,御林军看不起京兆府,一时间,众人纷纷对着冯勇吹捧起来。
池宴在外面静静听了会儿,这才刻意将脚步放重了些,一时间院内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踏进院门,他面无异色,笑吟吟打量着一群人:“挺热闹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吭声,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打心眼儿里不怎么服池宴一个文官,甚至还生了怨怼。
二来嘛,也是有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不能叫他把威给立起来!
池宴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语气依旧透着笑意,看起来再好说话不过:“自我介绍一下,池宴。未来大家会在一起共事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指挥使。”
院子里仍然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人群里有人暗暗看起好戏。
他半点恼色都没有,姿态悠闲地走了两圈,再推心置腹不过:
“我知道大家来这儿都是迫于无奈,我这人也一贯不喜欢强求。若是大家不乐意留在这儿,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陛下那边我去说,不会叫你们为难。”
他这话一出,周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有狐疑有不解,他当真这么好心?
但一时间也没人动弹,怀疑里面有诈。
池宴语气兜着笑,调子颇有些慵懒,“当然了,从我这儿出去的人,别的地方还要不要,敢不敢要,这可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唰的一下,众人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他们能被调来这儿,证明原先在自己的所属机构,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出来。
可陛下亲口发了话要组建仪鸾司,他们不情愿来这儿,打的是谁的脸?
即便回到原来的地方,顶头上司还敢收吗?即便收下,往后他们也不会再得到重用。
从他们踏进仪鸾司的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明白个中细节,大家的脸色更不好看。
脾气冲的冯勇更是攥紧了拳头,气得脸红脖子粗:“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这不是耍我们吗?”
此人看上去像个刺头,这种人倒是更让人放心。
池宴抬起眼皮看过来,眼神透着一丝玩味:“我是你爹还是你娘,要处处为你们考虑周全?饭难道也要我嚼碎了喂嘴里?”
“你!”冯勇受不得激,立时要扑上来动手,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他们虽然看不上池宴,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能将谢太师都逼下台,说明心机深沉,收拾他们一群小鱼小虾还不是手到擒来?
冯勇也没真的失去理智,他将火气按捺下来,看向池宴的眼神却阴沉极了。
后者不痛不痒,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选择的权利我已经交给了你们,是走是留,你们自己选。但丑话说在前面,打定主意留下来,那就得听我的,若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沉默半晌,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池宴掀起唇凉凉道:“都没吃饭么?”
于是更整齐,更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气势磅礴:
“属下等拜见指挥使大人!”
当然,其中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不得而知,不过目的已经达到,池宴也不急于求成。
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将这把刀打磨得更为锋利、趁手。
人群里,有几人暗暗沉了脸色。
第321章 鸿门宴
近来,沈棠宁又接到了许多帖子。
她虽不喜这些无用的交际,但池宴坐到这个位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她若是都推拒了,少不得有人暗地里说她目中无人。
正准备接一两个,在瞥见其中一份请帖的署名时,她动作忽地一顿。
雪青见状探头望去,语气有些狐疑:“这位按察使杨夫人,不是一向和小姐不对付么?怎么这次还主动邀请小姐去她府上赏菊?”
提刑按察使夫人本姓林,待字闺中时,林小姐和沈棠宁有过一段恩怨。
说是恩怨,其实也是林小姐单方面一厢情愿,只因她当时中意的一位郎君,对方仰慕的人正是沈棠宁。
沈棠宁对那位郎君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得。
只是偶然一次去别人府上做客,出于好心为那位郎君指了一下路,恰好被林小姐撞见两人攀谈,于是梁子就此结下。
此后,两人虽不说是针锋相对,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二人同时出现的场合,主人家都不会安排她们坐在一处。
所以对方突然邀请她还着实让人意外。
连雪青都察觉到不对,沈棠宁又怎么会不知,她默不作声盯着那帖子瞧了会儿:“去会会吧,看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左右也是闲着,不如打发打发时间。
……
赴宴这日,沈棠宁随意收拾了一番,也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乘马车前往杨府。
门口只停了寥寥几辆马车,她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来早了些,可被下人迎着来到院里,她便察觉到不对。
几位夫人闻声望来,已经成为杨夫人的林小姐被包围着坐在中间,眸光冷冷淡淡。
她粗略扫了一圈,眉梢不着痕迹一扬。
鸿门宴啊。
原先以为对方将京中的贵夫人都请了,如今才发现,她是有目的性地邀约。
除了沈棠宁,其他几位夫人都与那杨夫人交好,只她一人形单影只,这样明显的有备而来,难免令人多想。
不管心里怎么想,一群人仍是笑盈盈起身相迎:“池少夫人,正说着呢你就来了!”
杨夫人端详沈棠宁片刻,见她打扮如此素净低调,眼眸悄然深了深:“我原以为你不会来。”
沈棠宁嘴角弯起得宜的弧度:“怎会?你诚心相邀,我又怎会拒绝?”
杨夫人扯了扯唇,笑容瞧不出意味:“坐下说话吧。”
落了座,又一番虚伪的客套寒暄。
沈棠宁品着茶,模样气定神闲,只是口中滋味略淡,暗暗心想:
这还不如在家闲着呢。
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几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没错,这群人今日特意整个赏菊宴,就是为了给杨夫人出气来的,沈棠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四处勾搭,害得杨夫人错失良缘抱憾终身,这口气她一直不曾咽下。
从前沈棠宁家世显赫,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她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谢家和皇后先后出事,想来是老天爷也见不惯她如此嚣张!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当真是世事无常,从前都以为你会嫁给池世子,没想到阴差阳错……”
这样的话沈棠宁听过不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脸上维持着平静从容的微笑:“姻缘天注定,恰恰说明这是最好的安排。”
这话可算是无意戳了某人的痛处,杨夫人骤然攥紧指尖,抬头望向她,眼里暗沉沉的。
旁边的粉衣女子察言观色,当即轻嗤一声:“到底还是池少夫人心宽,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对有些人来说,烙在心上的伤痛是不可磨灭的。”
沈棠宁抬眼看向她:“许夫人好似意有所指?”
许夫人冷笑一声:“池少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若不是你当初故意插足,我们家阿烟和冯公子早就……”
杨夫人皱了皱眉,打断她:“思言。”
许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咬唇,恨恨瞪了沈棠宁一眼。
沈棠宁蓦地笑了声:“我说今日为何要请我来,原来是一出鸿门宴。不过许夫人,杨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何时插足过你与那冯公子?”
见她不承认,许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豁然起身:“沈棠宁!从前你仗着家世为所欲为也就罢了,如今谢家日薄西山,皇后娘娘也自顾不暇,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可不能乱讲,杨夫人脸色微变拉了她一把。
沈棠宁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眼神凌厉逼得许夫人后退一步,脸上笑意也收敛得一干二净。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让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许夫人神情错愕捂着脸,眼睛霎时红了:“你竟敢打我?”
杨夫人扶着她,脸色冷了下来:“沈棠宁,在我府里打人,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沈棠宁眸色发冷,冷冷嗤笑:“我乃陛下御旨亲封三品淑人,你对我出言无状,我不该打吗?”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岂容你放肆,我不能打吗?”
许夫人脸色煞白一片,死死咬着唇,泪珠挂在睫上不肯落下:“我说错了什么?你自己做了那等龌龊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不是我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沈棠宁语气平静,目光落在杨夫人身上,对方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难看。
“你自己有眼无珠看上了那么个朝三暮四的伪君子,却要来责怪我坏了你的好姻缘,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胡说!”杨夫人神情一怔,满是不甘瞪着她,“他同我说过,是你与他示好在先……”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被一个男人哄得团团转。”沈棠宁抚了抚红唇轻笑,“我是该夸你天真,还是该骂你蠢?”
杨夫人浑身一僵,眼神略有几分呆滞。
眸色沁着冷意,沈棠宁耐心告罄,意味不明地警告:“杨夫人既然成了亲还对那冯公子念念不忘,不如干脆和离再续前缘?我夫君与杨大人有几分交情,我非常乐意替你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