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不进去瞧瞧?”
池宴的声音响起,她偏头笑着望去,语气略淡:“方姨娘身边伺候的都是我父亲的人,我前脚来他后脚就知道了,我可不想徒生事端。”
他眼里露出不解:“那你特意来这么一趟是做什么?”
沈棠宁看了眼天色,只道:“等人。”
时间接近晌午,一辆牛车晃晃悠悠驶来,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池宴循声望去:“有人来了。”
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来者跳下车,将一筐筐的菜往地上卸。
原来是个送货的。
管事从里面出来,面上带着熟络的笑意招呼着:“周二郎又来送菜了?”
男人戴着个斗笠,露出大半张脸,看上去三十出头,有几分俊朗,神情憨厚老实。
“我们姨娘闹了好些天要吃新鲜水果,可这里离镇上远又不方便,就盼着你能来呢!”
管家瞧着这么多菜,“哎呦”一声:“我去找两个人帮你抬!”
“不用麻烦。”周二郎腼腆笑了下,挽起一半衣袖,露出一片蜜色肌肤,小臂紧实有力,闷声干起活来。
来回几趟,一车的菜很快被他给搬完。
见他累得满头大汗,管家提议道:“天热,进去喝口茶再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周二郎垂着头有些局促。
“这是我们姨娘的意思。”管家说了这话,他这才不再推辞,朝院子里走去。
池宴收回目光,缓缓看向沈棠宁:“这就是你要等的人?”
他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弯了弯唇角,语气意味不明:“好戏还在后头。”
……
“你怎么又来了?”方姨娘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含着愠怒,“我不是说过,让你以后别再来了吗?”
周二郎已经摘掉了头顶的斗笠,一双黑沉的眼眸藏着炙热的情绪:“如兰,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方姨娘一惊,迅速打发了丫鬟出去守着门,面色冷冷望着他:“我们之间早已过去了,我现在也嫁为人妇,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她和沈昌的确是青梅竹马,但沈昌不知道的是,她中间还和别人在一起过,那人就是眼前的周二郎。
当年沈昌高中后,便被谢家相中,要他做女婿,谢家权势滔天,他拒绝不得,也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方姨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心灰意冷,家中的爹娘冷嘲热讽,她苦等多年满心期盼着心上人能够高中后回来娶她,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眼见着即将成为老姑娘,爹娘也不再惯着她,要把她嫁出去,还能换点聘礼钱回来!
他们相中了周二郎,方姨娘也因为沈昌的移情别恋而寒心,于是也没拒绝。
周二郎对她处处细心周到,为人也周正,一开始方姨娘确实有被他打动,想着和他共度一生。
可周家实在太穷了,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更过分的是,周二郎居然还沾染了赌钱的恶习,一开始还装模作样,本性暴露后,家里的钱全都被他拿去赌输个精光!
得知沈昌过的是什么日子,有了鲜明的对比,她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
在一次赌钱还不上债,周二郎被讨债的人抓走后,方姨娘终于忍无可忍,收拾包袱跑了!
因为婚礼举行的匆忙简陋, 她和周二郎并没有婚书,关系也没有得到律法的认可。
她跑来投奔沈昌,编造了一段并不存在经历将自己说得楚楚可怜,见到昔日的青梅如此卑微地求自己庇佑,沈昌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地满足,顺理成章将她纳为了妾室。
所以再次见到周二郎时,方姨娘是又惊又怒的!
怒的是这人居然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同时她也担心,要是让沈昌得知了她过往的这段经历,她焉有好果子吃?
“如兰,我早就不赌了!你不知道,你离开后的每一日我都活在深深的悔恨当中!”
周二郎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激愤的神情,攥紧了拳头,“那个沈昌若当真对你那么好,怎么会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鬼地方?”
这话无疑戳中了方姨娘的痛处,孕期的女人情绪最是敏感脆弱,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她到底拎得清,冷冷睨着他:“那也比回去跟你过苦日子强!”
第267章 强夺人妻
马蹄碾过浅草,杨柳枝头捎上嫩绿。
沈棠宁坐在马上,垂眼望着前方:“方姨娘藏得太好,此事我父亲都不知情。”
她派去的人也是使了不少银子,才撬开方家一个亲戚的嘴,偶然得知了方姨娘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周二郎会找上方姨娘也不是偶然,而是沈棠宁有意为之。
这周二郎并不如他所说那样已经戒赌,但凡沾染了这种恶习的人,就没那么轻易改得掉!
沈棠宁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仇家围堵上门,因为还不上钱还被威胁要剁掉他一只手。
沈棠宁的人暂时替他打发走了那群人,在他跟前透露了方姨娘如今的处境。
自己穷得倾家荡产,昔日的妻子却在富贵窝里吃穿不愁,周二郎显然不甘心。
加上他还欠着这么一大笔赌债,总得想点法子弄点钱来花花,于是他便打上了方姨娘的主意。
凭着他们之前的关系,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退一万步讲,她若是真那么心狠,他大可以将两人的关系捅到沈昌面前,到时候方姨娘也别想独善其身!
然而他来到燕京后,在沈棠宁刻意地引导之下,见识过了燕京繁华,不由得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只是讹点钱,按照他的性子,没过多久又会被他输得精光!
沈家那么有钱,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也足够他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他为何不狠狠敲上一笔?
沈棠宁轻轻弯唇,笑意却很淡:“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周二郎痴心妄想着从方姨娘这里刮点油水,可惜方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这女人远比沈熹微要聪明,所以她一定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周二郎的存在,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隐患。
池宴突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借刀杀人?”
“不。”沈棠宁笑了起来,眼神带着点戾气,“是一石二鸟。”
……
周二郎离开后,方姨娘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紧紧攥住椅子扶手。
她的嬷嬷是她多年的心腹,对她的往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面露担忧:“姨娘,这庄子里多是老爷的人,那周二郎时常走动,奴婢担心时日久了会引起老爷疑心,为姨娘招来祸端。”
方姨娘咬紧了牙,语气染着焦躁:“我又何尝不担心?”
尽管周二郎表现得痴情无比,可深知对方秉性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人赌红了眼的时候要变卖家中全部家产,甚至能对着她拳打脚踢,哪里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若不是输了钱走投无路,便是见她如今过得好,心生不甘起了别的心思!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沈家,也不乏有躲着周二郎的意思。
沈家家大业大,宅院深深,周二郎想见她一面没那么容易,两人只要不接触,也就不容易引起人怀疑。
可如今一想,对方既然铁了心要缠着她不放,那么无论她躲到哪里都没用!
与其被迫接受算计,倒不如主动出击!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方姨娘眼底掠过一抹狠色。
她步步为营走到今天,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存在威胁到她的地位!
——
沈棠宁暗中让人保护周二郎,果不其然发现方姨娘暗中买通几个地痞流氓,想要对他痛下杀手!
方姨娘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也不是没有原因,周二郎来燕京不久,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
就算他悄无声息失踪了,估计也没有人会报案。
更何况她是打算让人在他上山途中将他推下悬崖,直接来个尸骨无存!届时就算有人发现他失踪,也可以伪装成是失足跌下悬崖!
元昭及时将人救下,那几个地痞流氓发现事情败露,本想将元昭一并除之,结果显然,他们几个合起来都不是元昭的对手!
几个人被痛揍了一顿,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逃跑。
元昭也没追,因为沈棠宁吩咐过他们的命留着还有用。
劫后余生的周二郎吓得脸都白了,迟钝地回过神来,朝着元昭道谢:“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元昭皱起眉头,仿佛路见不平的侠士:“下这般狠手,当真是有深仇大恨!你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对方下手一次不成,难免会卷土重来!”
周二郎还没从惊恐中平复过来,闻言又是两腿一软……
他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遍,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方姨娘,眼里骤然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他只是图她的钱,可她竟然想要他的命!
“这个毒妇!”他几乎咬碎了牙,心里一阵后怕。
元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知道仇家,那还是早早地去官府报案吧!”
说完,事了拂衣去。
“恩公,恩公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他走得极快,周二郎追了两步没追上,懊恼地捶了捶手。
他倒不是真想报答,而是害怕那些人还会重新回来。
忐忑不安地回去之后,周二郎甚至没敢回自己原来的住处,马不停蹄换了个地方。
他心中恨极了方姨娘,好处还没捞着,差点儿连命都给丢了!
同时,他也深深意识到他与方姨娘身份之间的鸿沟。
如今对方是官家太太,手一挥自然有仆从替她效命,自己无权无势要怎么跟她斗?
周二郎目光定了定:那人说的不错!还是得报官,并且将这事闹的越大越好!
……
将近正午时分,沈昌正欲去用午膳,却见同僚和下属眼神隐晦地打量着他,似是鄙夷,似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