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她早在旁边围观了很久,姜稚京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无他,沈棠宁实在符合她对女孩子的所有期许,生得精致可爱,穿着漂亮的衣裙,一双眼眸清澈灵动。
唯一的缺点是太过古板,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连每盘菜夹多少筷子都是固定的,姜稚京甚至怀疑她吃的每口饭有几粒米都要统一。
她没料到沈棠宁会帮她。
“不过是顿饭钱,何必闹的如此难堪?我替这位小公子出了便是。”
姜稚京一时间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
掌柜显然是认识她,态度非常恭敬,极尽奉承:“还是沈大小姐出手大方。”
原来她姓沈,看样子身份地位不低。
姜稚京暗自记下,想等自己有钱了就还给她。
出门的时候,沈棠宁看过来一眼,她纠结片刻启唇,声音很轻:“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观公子非池中物,将来定有扶摇直上之时。”
身在异国他乡,姜稚京感动的险些落泪,以为遇到了知音,看出她的隐忍和抱负。
沈棠宁轻咳一声:“其实这家店味道也就一般,下次别来了。”
瞧瞧,多善良的姑娘!
知道她囊中羞涩,还体贴地给她找了借口。
此后的几日,姜稚京都徘徊在这附近,想把银子还给沈棠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再次遇到了对方。
还是同样的位置,她亲眼目睹沈棠宁救下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倒霉书生。
值得一提的是,那倒霉书生就是柳疑复。
她朝对方说了同样的话,甚至连词都没改,姜稚京听罢心情复杂。
原来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姑娘是个广撒网的,原来她说这家店味道一般是发自内心,因为她时常来,都吃腻了。
“……”
沈棠宁面色一窘,也想了起来。
那应当是她十二岁左右的事情。
那时的她沉迷于话本中报恩的情节,于是对这样的桥段非常执着。
一想到这些都是她未来的人脉,会有她救过的人飞黄腾达后来找她报恩,她对这样的戏码就更殷勤了。
一个不够那就多救几个,总有几个有潜力的吧?
没想到这样尴尬的场面居然被人瞧了个正着,沈棠宁一阵面热,低咳一声:“难怪我一见殿下就觉得面善。”
姜稚京冷呵一声:“现在这招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沈棠宁:“……”
姜稚京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当时我就想,好有心机的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会钻营,长大了那还得了?”
沈棠宁面不改色:“那如今可有让殿下失望?”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沈棠宁也着实未曾想到,年少时的因缘际会,竟会对如今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只是前世,她只听闻齐国太子病逝,至死都未曾听过有什么七公主,那她是不是悄无声息死在了那座吃人的深宫里?
这一世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默默端详姜稚京的眉眼,眼里有感慨,有复杂,有揣测……
最终都化为释然,不论怎样,能再见到故人总是好的。
姜稚京扯了扯嘴角,手里把玩着一束芦苇:“现在不对我喊打喊杀了?驿站里给我下套的气势哪去了?”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站在两国立场,我的确不希望大庆多出殿下这么个强劲的对手。”
她话音一顿,微笑起来,“可身为朋友,我希望殿下能够活下来。”
姜稚京微怔,拍拍手站起身来,哼笑一声:“谁跟你是朋友,我同意了吗?”
沈棠宁眨了眨眼:“殿下接下来打算回齐国么?”
“当然要回。”姜稚京眼里流露出野心,话音冷了下来,“他们不愿我以男子身份称帝,那我便以女子之身,堂堂正正接受他们的跪拜!”
沈棠宁心下震颤,直直望着她,眼底微亮。
姜稚京和长公主很像,但又不全然相同。
不过她都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同样的特质,那就是野心。
原来女子也可以野心勃勃,也可以追求权势,尽管这条路荆棘遍布,充满险阻。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微妙,仿佛有什么枷锁从她身上卸去,她只觉得浑身松快。
一个小匣子递到面前,姜稚京一愣,语气玩味:“这是什么?”
沈棠宁弯起唇:“送给殿下的礼物。”
“这么好心?”姜稚京将信将疑接了下去,语气试探,“那我打开了?”
匣子敞开,里面是一副精致的明月耳铛,她猝不及防怔了怔,眼神复杂:“为什么送我这个?”
沈棠宁眼底闪动着温和笑意:“殿下想要让人接受你,不如先正视自己。”
姜稚京怔住,唇动了动。
原来沈棠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直不肯戴耳坠,因为一旦戴上,她只能和过去划清界限,从今往后她就只能是姜稚京。
本质上,她还是没逃脱女子身份带来的束缚。
匣子的棱角硌的她掌心传来刺痛,沈棠宁似笑非笑:“长公主就从来不在意这个,权势她要,美的权利她也要。”
姜稚京冷哼一声:“谁要跟她比?”
远方传来马蹄声,姜稚京略显烦躁:“啧,有人追来了。”
第180章 务必珍重
沈棠宁微微一惊,这么快就有人追过来了?
马蹄声渐近,她忍不住劝道:
“殿下,快走吧。”
她自己也要找地方躲躲,否则让人瞧见她出现在这儿,还真说不清。
影卫从芦苇荡中拖出几条船,姜稚京一脚踩上了船,回头看了眼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皱了皱眉。
“姜云羡你个狗东西!”
轰隆的马蹄声渐起尘土飞扬,为首的人伸着脖子破口大骂。
认出声音的主人,姜稚京挑了挑眉,也没急着动作。
沈棠宁也怔住,来的不是追兵?
多吉猛地一勒缰绳,翻身下马,目光凶狠地瞪着姜稚京:“你把我骗的够惨啊!”
昔日宿敌变成个姑娘,最震惊的无疑是他,一想到自己几次三番输给对方,他只觉得脸上臊的慌!
也不怪他没认出来,每次上战场姜云羡都会戴面具,他还曾恶意揣测对方肯定生得跟小白脸似的,怕对手嘲笑这才戴面具,谁知对方本来就是个女人?!
后者好整以暇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姜稚京。”
多吉愣了愣,从善如流:“姜稚京你个狗东西!”
“……”
他冷不丁瞥见旁边正不动声色往芦苇丛中躲的沈棠宁,眼睛亮了一亮:“美人?”
沈棠宁动作一僵,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大皇子。”
“美你个头!你怎么来了?”
姜稚京不爽地打断他,多吉猛地一拍脑袋:“我当然是逃出来的!糟了,差点儿忘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又一阵马蹄声轰隆靠近,姜稚京脸色变了变,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蠢货,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她吩咐手下挥动船桨,多吉也顾不上骂骂咧咧,淌着水厚着脸皮挤上去,颐指气使:“带我一个!对了,把我的人也捎上!”
他使唤起来毫不心虚,要知道他能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谁?
姜稚京也没理他,看向岸上的沈棠宁,微微勾起唇角:“回去吧,沈棠宁,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沈棠宁定定瞧着她:“此去山高水远,殿下务必珍重。”
接下来姜稚京会面临两国的追杀,即便逃出了大庆,齐国也不会放过她。
多吉不甘示弱,邪魅地一挑眉:“小美人,有缘再见……嗷!”
姜稚京收回脚,阴恻恻地威胁:“瞪什么瞪?再废话我就把你踹下船,你自己游回去!”
多吉只能忍气吞声,默默腹诽:
不怪他从前眼拙,她这副模样哪里像女人?
对上沈棠宁的目光,姜稚京毫不在意挥了挥手,江面下着雨,朦胧的雾气将她的身影吞没。
沈棠宁带着元昭几人遁入芦苇丛中,安静蛰伏。
追兵已至,瞥见岸边徘徊的马追到这里,然而看到雾气缭绕的水面,苦于没有船,只能站在岸边干瞪眼。
等追兵远去,她这才起身:“我们也回去吧。”
……
城楼上,一把红伞格外显眼。
伞面抬高,露出燕明仪明艳的面庞。
“殿下,人跑了。”
她目光沉静望着远处,淡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