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雾里
姜稚京认出了她,鼻音很浓小声地道:“沈大小姐。”
沈棠宁见了礼,小步上前迟疑出声:“公主节哀。”
姜稚京的眼眶又红了,忍着哽咽让她坐下。
沈棠宁坐在绣凳上,将手帕递上,缓声安慰:“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公主还请珍重自己的身体。”
后者含着泪垂头:“昨日分明还好好的,皇兄怎么就……”
她咬住唇,眼泪无声砸在膝上,这样的隐忍愈发叫人不忍心。
沈棠宁眸光微动:“公主和二皇子感情很好?”
据她所知,这两人并非一母同胞。
皇室的血缘向来淡薄,七公主又流落民间,也没和她这位皇兄相处多久,感情不至于很深才是。
那她这般伤心便有些……
姜稚京抬起眼,眼神含着几分畏惧:“说句实话,我与皇兄并不怎么亲近,我伤心只是担忧自己。”
沈棠宁一愣:“啊?”
她没忍住抽泣,委屈巴巴地开口:“皇兄无故惨死,我却好端端活着,回了齐国,父皇定不会饶过我!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沈棠宁:“……”
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主亦是掌上明珠,贵国陛下又怎忍心怪罪?”
姜稚京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掌上明珠?若真如此,也不会让我来联姻了,无非是我爹不疼娘不爱,哪怕是死在异国他乡,也没人在意罢了。”
沈棠宁喉头一哽,见她一脸心灰意冷,有些接不上话。
她余光忽然留意到姜稚京的耳垂干干净净,没忍住出声:“公主没有戴耳坠么?”
据她所知,齐国女子也有戴耳坠的习惯,尤其是家中受宠的贵女,而姜稚京竟然连耳洞都没有。
姜稚京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微微别过脸,这是一个回避的动作。
她神色有几分黯然:“想来你也听说过,我从前在民间长大,收养我的是一户穷苦人家,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有闲心做这些?”
她垂着眼,眼底情绪不明,“后来认祖归宗,我也没有这习惯,本就格格不入,何必硬要伪装成同类?”
沈棠宁意识到这是她的伤心事,道了声抱歉,便不再追问,拐弯抹角打听起其他。
“昨日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么?”
姜稚京大概也意识到她是来问话的,抿了抿唇,还算配合:“昨晚参加宫宴后,贵国陛下派了很多人看守驿站,皇兄心中不满,发了好一顿火。”
……
“大庆皇帝分明是怀疑那刺客是我们的人!这是把我们当犯人关押起来了!”姜珩神色嘲讽,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他气势汹汹来到驿站门口,对着守卫冷喝道:“闪开!本宫要出去喝酒,这你们也要拦?”
守卫无动于衷:“陛下有令,没有查到凶手之前,还请殿下不要随意走动,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姜珩气的脸色铁青:“你当本宫是三岁稚童?!”
无论他怎么纠缠,那些守卫都不肯松口。
“皇兄心情烦闷,只能借酒浇愁,我听说他喝了不少酒,心中有些担心,便过去劝他,谁知却被骂了一通。”姜稚京眸光暗了暗。
……
“饮酒伤身,这又是在大庆,皇兄切莫贪杯……”
姜稚京话音刚落,便被姜珩狠狠瞪了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的闲事?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眼底闪过一抹受伤,隐忍着情绪:“是我多事,皇兄若不愿意听,那便当我没说。”
她转身欲走,姜珩突然叫住她,眼神透着讥讽:“姜稚京,你很不甘心对不对?可不甘心又能如何,谁让你是个公主呢?让你和亲是父皇的意思,这也是你作为公主,最后的价值……”
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紧攥,姜稚京抿紧了唇:“够了!”
她用尽全力克制住情绪,红着眼跑出了房间。
……
沈棠宁打量着姜稚京:“公主不愿和亲?”
她顿了顿,有些纳罕。
太子表哥如何风姿,不必她过多赘述,即便他不能联姻,其余的几位皇子,除了四皇子体弱多病外,无论是外表还是才华,都没有拿不出手的。
姜稚京也见过几位皇子,为何如此排斥联姻?
后者惨然一笑:“若是换做沈大小姐,愿意只身前往异国他乡么?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终身难以回到故土。”
她的眼神透着几分平静的麻木,“我只是想,为什么自古以来,和亲的都是公主呢?只怨我生来不是男子么?”
沈棠宁讶异地抬眼。
她突然发现,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意外的割裂,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柔弱的公主。
仿佛这副假面之下,藏着另外一个灵魂。
第170章 她在撒谎
“如何?”
池宴见沈棠宁从房间里出来,立即迎上去。
柳疑复也站直了身子,投以专注目光。
她迟疑着摇了摇头,瞥了眼里头:“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沈棠宁这才斟酌着开口:“这位公主虽没露出什么破绽,却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池宴微微皱眉:“我也有这种想法。”
沈棠宁话音微顿:“但我想不通,她若单纯只是不想和亲,完全没有必要杀了二皇子,那样对她来说只会后患无穷。”
固然可以一时离间庆齐两国的关系,达到联姻破裂的目的,但回到齐国之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柳疑复眉目间闪过思忖:“我再去会会她。”
柳疑复转身离开,沈棠宁看向池宴:“那位北狄大皇子呢,还是不配合么?”
池宴眸光微沉,意味不明挑唇:“这可由不得他。”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对方若执意不肯配合,岂不是摆明了心中有鬼?
沈棠宁正疑惑他打算如何,只见他眸光落了过来,“你去试试?”
她微微睁大眼:“我?”
池宴再度去请多吉的时候,对方仍旧是一副不耐的模样,正欲开口,突然听闻一道柔和的声音:
“大皇子请听我一言,我也相信您是无辜的,可外面的人不这么认为,目前只有尽快找出真凶,才能洗清您身上的嫌疑,还您一个公道。”
“您千里迢迢而来,目的是为了交好,也不想与两国之间闹得不愉快吧?”
多吉神色起起伏伏,心中的烦躁渐渐抚平。
沈棠宁正犹豫要不要添补两句,面前的门被拉开,多吉眼神莫测盯着她:“你是何人?”
她怔了怔,池宴已经神色自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语气疏离的客气:“这是我夫人。”
多吉的目光落到池宴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惋惜。
几人在房间里坐下,多吉盯着池宴,嘴角抽了几下,神色欲言又止。
大概着实没想到,有人查案居然还带着夫人的!
沈棠宁也颇为不自在,但一想到池宴的殷切嘱托,又硬着头皮装作淡定从容。
池宴的想法也很简单,沈棠宁是女子,又向来心细,兴许会留意到一些他们不曾注意的细节。
“昨夜大皇子身在何处,做了些什么?”
多吉看了眼问话的池宴,脸色有些臭,还是不情不愿地配合:“在我自己的房间,我同我国使臣吃了顿饭,喝了点酒,就早早地睡下了,大概是亥时中。”
池宴挑了挑眉:“睡这么早?”
多吉眉毛动了动,强压着不悦:“又不让我出去,这里这么无聊,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池宴点点头,拿着笔记录了下来,继续下一个问题:“听说皇子与齐国二皇子起过冲突,还打了一架?”
多吉脸上露出不忿之色:“是他先找茬儿的!也是他先动的手!”
沈棠宁瞥见他颈侧的青筋迸起,推测他说的是实话。
这位大皇子性格冲动易怒,喜怒形于色,非常好揣摩,这样的性格往往也容易被人利用。
她眼里划过若有所思。
……
与此同时,柳疑复也正和姜稚京谈话。
他端详着对面的人,见她举止拘谨,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和:“公主莫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姜稚京觑着他,攥了攥手指点头:“大人你问。”
他问的问题沈棠宁都问过,得到的答案也都别无二致。
突然,柳疑复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公主芳龄几何?”
他本是随口问了句,这是审问时常见的手段,目的是打乱对方的思路,却瞥见姜稚京的手指微微一紧,不由抬起了头。
姜稚京神情并无异样,语气怯怯:“十六。”
柳疑复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
——
“她在年龄上撒了谎。”柳疑复语气笃定。
池宴眉头微皱:“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大一岁或者小一岁,有什么影响吗?”
沈棠宁低垂着眼:“年龄如何对案件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却选择隐瞒,证明她觉得这个问题会威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