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说万一呢
——又来了。
杨怡萱哭笑不得，这位老人从三天前进基地开始，就在给她推销香囊，而这种行为，也常常在那群教徒们身上看到。
不同的是，他们通常将这玩意发给那些或迷茫或痛苦的幸存者，安抚他们的心灵，而她不怎么在他们的目标之列。
只有这位老人老想塞给她。
但是杨怡萱心里其实暖暖的，在她看来，这是老人对她的关心。
于是犹豫再三后，她将香囊收了下来：“谢谢。”
“它很有用的，尤其是如果你感到痛苦的话。”老人再次强调。
杨怡萱无奈笑笑，看了眼时间，告辞打算去看看病床上的老父亲。
……她最近确实有些痛苦。
对于弟弟的变化，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于，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父亲。
基地的医疗条件有限，但是父亲依然得以有一个单人间的豪华病房，有医护照顾，有监测仪器随时关注他的身体变化。
病倒后，父亲一直卧床不起，每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
甚至最近，因为没法规律进食，还挂上了营养针。
今天的运气不错，她进入病房时，父亲醒着。
父女俩聊了会儿现状，由于旁边有“护士”守着，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问到弟弟近况时，杨怡萱也只说好的一面，不敢将那些混蛋事情说出来再刺激他。
“你身上怎么有香味儿？”聊着聊着，父亲突然问。
“这个？一位老人送我的。”杨怡萱将香囊拿了出来。
“……有你妈妈喜欢的味道。”杨父有些伤感的说，“我好久没有梦到她了。”
“那我把这个留给你？”杨怡萱有些犹豫的说，“这是'那群人'的。”
“没关系，反正我可能也活不久了。哎，他们弄这种东西，也算有心了。”
“爸，不要说这种话。”杨怡萱气道，“你要是离开了，东骏那小子更加无法无天了。”
“我明白的，别急。”杨父拍了拍她的手，又压低声音说，“实在不行，你带着人离开。”
杨怡萱惊愕地与父亲对视。
“记得我说过的吗？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很久以前，父女俩的一段对话出现在杨怡萱的脑海里，竞争对手使用不好的招数导致他们家陷入被动时，面对气恼的杨怡萱父亲曾经是这样说的——
“不要跟他们学。活着不是目的，怎样活着，才是我们的人生课题。”
*
在杨怡萱离开不久后，贺安家就把元件修复完成了，然后他收拾好工具箱，将东西转交给负责人，径直离开。
贺安家在当“间谍”。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唉，反正一把老骨头，在末世也发挥不了啥作用，倒不如为了那所学园，为了那些在努力给他们制造美好梦境的孩子们，来探探这锈日神教的虚实。
但像他这样的“新人”，尤其是经历了那次意外事件的新人，并无法快速得到这里教徒们的信任。
一些机密的信息，贺安家根本得不到。
但好在，这样的情况在逐渐改善，因为贺安家总是很积极地去了解他们下一个“传教”目标，比老信徒还诚恳地推销着香囊。
眼里的光，是老信徒都装不出来的。
老信徒们通常还得花费心思去掩盖自己的仇恨，可贺安家却像是很真挚地认为，“加入”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成了传教小队的熟人，甚至有望成为负责人。
而贺安家接触的那些目标……咳，在老信徒看来，都很顺利地被收服了，甚至比过去还要顺利。
可在贺安家这边，每次对上那些人投向他的，游移不定的目光，他会给他们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像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地下党人一样，一起装傻。
就这样，他终于来到了这个基地，知道了在黎城还有这样一个堪称世外桃源的存在。
作为拥有煤矿的企业，这里不缺电和暖气，至少不用像外面的庇护所那样紧巴巴的供暖供电。
而且设施齐全，很多机器都是末世前就安装好的，没有受到极寒的影响损坏。
这里甚至还有采矿机！好好的，可以用的！
因为知道学园，或者说乐城会派人来这里获取矿产，贺安家就在发愁挖矿的事。
这样的温度，靠人工采矿可是比以前困难许多，而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黎城就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
还好这个基地有熟练的工人，还有机器，唯一的问题就是——能换个负责人就好了。
*
“……采购合同？”
叶市长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代表黎城市政府，和人谈合同的一天。
事实上从那三辆魔法车开到他家时，他就处于混乱状态。
是的，叶市长没住庇护所，一堆子人在一起，就会有人不停地找他解决问题，就算他摆烂，也要面对他们施加的各种压力。
眼不见为净，叶市长和家人龟缩在家里，靠着提前囤积的一些资源，艰难过活。
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物资迟早有用完的一天。
但是叶市长全家开会后的决议是——哪怕下一秒就会饿死冻死，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好。
其实，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人不都是要死的吗？
他、妻子、一对儿女、岳父岳母，还有他自己的父母，一起住在妻子家的大别墅里，每天想着死前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可惜天气太冷了，很多活动都不得不PASS，最后他们最常做的，就是聚在一起聊天。
其实他们算不上那种很亲密的家庭，至少在叶市长看来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忙，相处的时间就变得很少，以至于偶尔他会伤感地觉得，家庭关系有些冷漠。
但这些天里，叶市长却发现这完全是误解。
看似严厉的岳父岳母，其实是嘴硬心软的人，看似叛逆的儿女，其实是渴望他的关心，看似热情褪去的妻子，其实依然还爱着他。
……至于他的父母，唉，老样子。
总之一家人在少有的共同时光，和随时会死去的威胁下，彼此敞开了心扉，爱被说了出来，怨也在开诚布公后得以抚平。
叶市长是被批斗最多的那个人，忙忙忙，以为多能耐呢，结果末世一来现了原形，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运气好站对边混了个市长而已。
所以最后的时光里，别当什么破市长了。
去当一个丈夫，一个儿子/女婿，一个父亲吧。
他不是好的市长，但在他们眼里，却可以成为好的家人。
多奇怪，有的人在末世里恐惧、痛苦，有的人在末世里获得了另一种心灵上的宁静与幸福。
……至少叶市长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哪怕他其实也很遗憾，他逃避了一些责任。
唯一的问题是，就算是聊天，也不能长久进行，因为口渴了，会需要喝水，可水在现在也是稀缺资源呢。
其他的时间，也会一起玩一些简单游戏，可惜扑克结了冰后，就没法正常使用了。
或者，干脆依偎在一起，牵着手看雪。
如果不是外面太冷了，甚至他们很有堆雪人、打雪仗的冲动，至少儿女就忍不住冲出去抱了一团雪回来，捏了个全家福，丑丑的几个雪人现在还放在窗边。
最后的食物也在昨天吃完了。
这意味着，临别就要到来。
其实对于自己的死法，一家人是讨论过的，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并不想冻死，也不想饿死、渴死。
那么，在屋里烧上炭火，把门窗都紧闭，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在这样做的时候，大家虽然脸上都带着微笑，每个人还悉心打扮了自己，甚至儿女还做了个纸板墓碑，写上“这是即使末日来临，依然可以不必分别的一家人”这样的墓志铭。
它就放在雪人们的身旁。
很从容对吧，但其实叶市长在每个人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每个人都在掩饰，但对于家人的担忧、愧疚，是掩饰不住的。
其实如果他努努力，再坚持一点，是不是能找到一条让居民们，让家人们活下去的办法呢？
那所敲不开的基地门，是不是也能强行让其打开呢？哪怕方法不那么合法。
但现在想这些太晚了，他给予了妻子、父母、儿女最后的亲吻，与他们一起决定沉睡。
其实，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哐啷！
……了？ ！
脑袋昏昏沉沉的，可叶市长还是被声音惊醒了。
那是有人敲破窗户的声音。
叶市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拿起一旁可以充当武器的木棍，凶狠地、踉跄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去。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可架不住会有歹徒企图来抢劫，发现一场空后，会不会对他的家人们做些什么泄愤？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后一次——让他再保护家人们最后一次吧！
怀着这样悲壮的心情，叶市长来到了玻璃碎掉的书房，然后，呃，看到了窗外来了个……房子？
房子上挂着“乐城远征队”的旗帜。
然后，两名看上去有点军人气息的男子，正在将窗户的破洞变大，企图进来的样子。
叶市长与他们对上视线。
很好，看起来不是歹徒。那么……
他默默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心想。
——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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