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桥114
他在感情中是被动的,这毋庸置疑。从前的乙骨忧太懵懂中收下了里香送给他的戒指,于是串在脖子上保存了六年。这份情感和里香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你是罪人,你救不了祈本里香,你也救不了自己。
他真心地痛苦着,也真心地悔恨着,甚至在某一刻,他怨恨自己也怨恨里香。他认为自己是被诅咒的家伙,懦弱胆小的他被不甘离去的里香诅咒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乙骨忧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抛开这具外壳,抛开这个温柔懦弱的他,他的内心其实是什么样的?
这个答案在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少女的笑靥的那一刻,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
他好想占有啊。
好想占有这份微笑,好想占有这份冷漠下的柔软,好想占有这份独一无二的关怀。
他站在黑暗里,脚步却迈不出去。
他此刻才明白,他和里香都是同一种人。他们面对感情都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付出,天生花费比别人多十倍的力气去乞求爱怜。
他一直怨恨诅咒自己的里香,但事实上构成里香的感情不正来源于他自己吗?他被里香诅咒,但之后无休止的咒力供养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
咒灵里香是疯狂而歇斯底里的,那么作为里香恶念输出者的乙骨忧太难道会是纯洁无比的善者吗?
灯光下的菊川同学很漂亮,晶莹剔透像是一颗淡紫色的水晶,是随时都会被别人攫取的漂亮宝物。她站在人群中朝他摆手,乙骨条件反射一样地想要往前走去,却被人潮排挤在了外面。
那颗耀眼的、紫色的、带着柔软香味的水晶像是要马上离开了一样。她被人群推搡着越来越远,然后在某一刻,乙骨彻底看不到她了。
他伸出手来,强硬地扯开不停拥挤的人,迈步朝着灯光中走去,那里有他的宝物,他无法割舍并且可能永远豢养的宝物。
太远了,已经离得太远了,他心里焦急着,于是情绪也变得失控起来。
或许是长时间的持续咒力输出打乱了他的精神状态,再加上里香最近的意识逐渐恢复,过多的负面情绪无法再由里香消解,这股庞大而不可控的恶意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也或许是——
仅仅只是因为,他待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太久了。
一切都改变得太快。他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神秘世界的咒术师,他催促着自己赶上其他人,催促着自己变强大,于是这份强大带来的代价姗姗来迟。
他需要一份寄托。
说他可耻也好,说他软弱也罢,菊川和乃的出现的的确确给了他一个暂时可以停靠的地方。
她知悉他不堪的过去,也深知他不是个正常人,但她仍然愿意向他靠近,这难道不是——菊川同学的“错”吗?
在人群中不断寻找。
但是好在宝物也在寻找他,两人终于在拥挤中相遇。
于是,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上了和乃的手腕,用干涩的嗓音艰难说道:“菊川同学……”
和乃抬起头,发现那双孔雀蓝的双眸中失去了焦距,他的面色不安而惊恐,连握着她手腕常年温热的手掌此刻也冰凉刺骨,手上的力气很大像是怕失去什么一样。
人太多了。
周围的情绪拥挤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更何况是他们这种专门与恶意为伴的咒术师。
他们站在了烟花发射现场的正中间,无数人潮在身边汹涌,而两人却像是被人们忘却了一样,空出了一片小而湿热的空间。
这种感觉很不妙,并且两人差点走失在人群中。这种时候万一来个咒灵,这么多人都得完蛋。
和乃有些隐秘地皱皱眉,她不太适应地转手腕。她拥有极强的侦查直觉,在人多的地方这种直觉会变得更加灵敏且繁杂,身后莫名窜上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在挣扎了半天都拿不出手腕来之后,她妥协地抬起头,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状态明显不对劲的乙骨:“怎么了?你脸色好差,要去休息吗?”
可能是早上的乱斗现场,乙骨一个人挨了东堂数十个拳头,那家伙那么大块头砸下来的力气也不容小觑。
乙骨失神地望着少女扬起的面容,白嫩雪亮,他手中就握着和乃的手腕,细窄到他怀疑稍一用力就会化成柔软的泡泡水一样。
啊,这是触手可及的,这是在他手心中真实存在的。
该说些什么好呢?
该哭泣吗?
亦或者是他该乞求一些安慰吗?
可是那样,他在她心里不就彻底变成可怜虫了吗?
所以——什么都不必说。
不必倾诉痛苦,不必乞求爱怜。
“菊川同学,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他虔诚地、低着头,乖巧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两只失神的双眼,将少女的手掌举到额前,像是祈祷一样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手背,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办法,没办法做出那种事。他没办法让少女进入属于他的黑暗中,那么至少,在他彻底变得“干净”起来之前,先让他留在她身边,先为他留一个最近的位置,这样能够稍微解救他,能够稍微让他安下心来。
让他先为里香和自己赎罪吧。
和乃松了口气,用胳膊顶顶他:“是不是害怕了?害怕就和我说嘛,刚刚我看你发呆的样子还以为你怎么了。”
她面色如常地安慰他,脑袋里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乙骨从前被同学霸凌,之后又莫名其妙变成了咒术师,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只是焦虑紧张,但是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害怕的吧。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对他和和乃自己来说都是挑战和负担。
她故意站得靠乙骨近了些,然后小声安慰他道:“放心吧,烟火只持续二十分钟,放完我们就找个机会溜出去。说起来,给真希他们的礼物还没带呢……”
女孩嘟着嘴巴絮絮叨叨的,这份小声的、密密麻麻的声音让乙骨眼前发昏的场景瞬间安定下来。
和乃没有抽出已经被他攥疼的手腕,反而用那只手轻轻拍拍他的胳膊,让那只神经质发抖的手掌逐渐地平息下来。
她听到乙骨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如潮水般裹挟全身的凉意随着这道声音慢慢蔓延。
好奇怪。
明明是她在安慰乙骨,但是为什么她也变得越来越不安。
第32章
呼吸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度,他稍稍落后于和乃,垂头攥着纤细的手腕。冰凉的指节卡着少女腕骨旁微微凸起的骨面,能勉强体会到那股干燥粗粝的质感大致是乙骨指关节上的粗茧。
他一日不停地挥刀,指关节上的茧子被磨掉又反复生长,于是少年人的手掌变成了与少女柔嫩程度迥异的硬厚。用点力气抓住少女的手腕时,往往让人无法逃脱。
和乃当然也没有选择挣脱。事实上,她应该算是同期中对乙骨看得比较通透的一个人。
他非常的、极度的没有安全感,这或许是源自于自小离家并且长期被同龄人打压的原因,所以这种神经质的病症反复出现是相当正常的情况。
在她初期与乙骨忧太相处的时候,她也真的去书店稍稍看过一些关于心理学的知识,当然她更多关注的是如何和一个病人相处。
是的,乙骨忧太在她心中更像是一个病人。他用温和的外壳包装自己,但内心里的压抑黑暗只会在光线到来之前稍稍窥见。他能够链接里香这种强大的咒灵就足以见得他内心中的黑暗面只会多不会少。
世界上被诅咒的人很多,但被诅咒之后能够用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喂养咒灵的人却屈指可数。
高层一直认为乙骨忧太需要处死的原因或许也正是在这里。他们不可能相信一个能够喂养咒灵的人是可控的,就像不能指望一个杀人狂魔对人友善。
这是合理的诉求。如果乙骨忧太不是她的同期,如果她没有选择救下乙骨忧太,那么她或许会对他的死刑投下赞成一票。
但是……
她目光松散地下落,轻轻地坠在了乙骨忧太那只正在神经质发着抖的手掌上,明明很痛苦,明明很害怕,但是他的手掌仍然只是攥着,没有过分的举动。
他说了什么?
他说:“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好可怜。
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都用那种极度诚恳而卑微的语气来讲述。他在用一种轻柔的方式叙述自己的请求,他依然害怕这样的自己会被拒绝。
他没有好,即便在他已经进入一个更加适合他的世界之后。
他也仍然还是个病人。
和乃叹了口气,脑海中是五条悟嘱托她的话——
让这位少年,尽快成长为名副其实的特级。
情绪不可控的家伙,要怎么成为特级咒术师呢?
起码,要学着像五条悟那样,喜怒不显于形,而不是时刻孱弱得像鹌鹑一样,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她怜悯乙骨忧太,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站在她眼前的、黑白交织的痛苦灵魂,身上是透明色的。
这种怜悯无关情爱,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饱受折磨的生命的注视。如果纯粹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和乃更愿意把他当做乞求帮助的病人,而不是任何一个其他的身份。
这是对她的求助,她百分百确认。
带着温凉的手掌轻轻抚上冰冷的脸颊,她没有用力,只是手腕稍稍上抬,把那张埋在黑暗中的脸暴露出来。眼睑下青色的黑眼圈晕着一圈潮水般的红,暗蓝色的双眼失神而迷茫,里面酿着波纹水色,眼白有些微红的血丝。
她低下头去,两双眸子相交接,在无比燥热而拥堵的人群中,他们两个人藏在了人类形成的影子当中,一片小小的、潮热天地就那样形成。
少女的指甲透亮,每一片甲面上都有一个小而可爱的月牙。那只手温柔地托着乙骨的下颌,像是安慰一样,拇指轻轻地扶在下巴上。
近距离中,她看到那两片淡色的唇微微启开,露出里面潮红色的口腔,牙关泛着银白色,那片隐秘的地方是非常健康的颜色。抬眼开唇,那是一种渴望而又恐惧的神色。
呼吸透着灼热,她轻轻搭在乙骨下巴上的指尖被雾气染上水意。热烫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手掌,再蔓延到她脸上。
热。
“没关系,没关系。”
很难过吗?但没关系,我在这里。
少女的抚摸像是无时无刻都不在传达这个意志一样,那双近的过分的紫藤花眸子此时化成了水,把他的所有一切罪过的包容在里面。
“要抱抱吗?”和乃犹豫地开口,她记得心理学书上讲过,这种缺乏安全感的行为可以用拥抱缓解。
乙骨的视线缓慢地从她的双眸中移动到了她的嘴唇,怔怔地小声,带着那种害怕被拒绝的低落,“可以吗?”
“可以。”
她将乙骨带离人群,在漫天的烟火下,双手小心地环住了他的肩膀,像是个努力装作大人的孩子一样,用那种保护的姿态去包容他。乙骨的手就那样松松地垂落在身旁,他没有伸手回抱,反而将脑袋略微低下,埋进了少女的颈窝里,贪婪般地吐息着。
“没关系的,还有我在。”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在过去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乙骨忧太多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站在他身边,就这样像是拥抱全世界一样拥抱他,然后说出这句话。
他一定愿意付出他的一切。
“好痛苦,好难受。”他喃喃道,长期的控制让身体里多余的咒力濒临失控。
“是,对不起。”少女环抱着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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